迷霧森林的瘴氣像濃稠的墨汁，將月光染成灰黑色。龍皓晨靠在一棵枯樹下，嘴里咬著塊干硬的麥餅，嚼起來像在啃石頭。左臂的箭傷已經發炎，每動一下都牽扯著神經突突地疼，但他連皺眉的力氣都快沒了。

糧倉藏在森林深處的溶洞里，他花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入口，卻發現里面的糧草早已被燒得只剩灰燼。洞壁上刻著魔族的圖騰，還有一行用鮮血寫的字：“多謝龍騎士長的‘大禮’。”

又是陷阱。龍皓晨笑了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就像個被線牽著的木偶，龍星宇手指一動，他就得往火坑里跳。現在線還沒斷，木偶卻已經累得想散架了。

他靠在石壁上，意識漸漸模糊。恍惚間，似乎看到母親坐在院子里疊紙船，銀簪在發間閃著光。“皓晨，別學你父親，心里裝太多事，會累的。”母親的聲音很溫柔，可他想抓住時，畫面卻像煙一樣散了。

“醒醒！快醒醒！”

有人在搖他的肩膀，帶著哭腔的聲音刺破了混沌。龍皓晨費力地睜開眼，看到一張布滿淚痕的臉——是皓月城那個被他救過的女孩小雅的父親，老木匠阿諾。

“您怎么在這？”龍皓晨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是格雷騎士！”阿諾抹了把臉，眼眶通紅，“他說您被龍星宇大人算計了，讓我們趕緊來救您！”

話音剛落，溶洞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格雷拄著拐杖走進來，身后跟著皓月城的那幾個傭兵，還有圣殿里幾個曾對他投過同情目光的見習騎士。他們手里拿著傷藥和食物，看到他這副模樣，都紅了眼眶。

“這是……”龍皓晨愣住了。

“小少爺，你以為就你傻啊？”瘦高個傭兵蹲下來，把一個水囊遞給他，“格雷老頭早就覺得不對勁，偷偷查了前哨站的事——根本不是魔族突襲，是龍星宇故意撤了防御，讓那三個兄弟當誘餌！”

格雷咳嗽了兩聲，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紙：“這是從龍星宇書房偷出來的密信，他和魔族親王交易，用五個邊境城市換魔族不進攻圣殿主城。黑鴉城的埋伏，迷霧森林的糧倉，都是他計劃好的，就是要讓你死在外面，替他背黑鍋！”

羊皮紙上的字跡凌厲，正是龍星宇的親筆。每一筆都寫得清清楚楚：“龍皓晨，光元素親和度極高，可引魔族主力圍剿……犧牲他一人，可保圣殿三年無虞。”

龍皓晨看著那行字，突然覺得很可笑。原來他連“工具”都算不上，只是個“可犧牲的籌碼”。

“我們把密信抄了一百份，送到了各個城市的圣殿分舵。”阿諾激動地說，“現在整個聯盟都知道龍星宇的真面目了！大家都說，要不是你在黑鴉城拼死帶出真的布防圖，我們還被蒙在鼓里呢！”

瘦高個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有黑風谷那次，你救的那個高燒的小子，他爹是聯盟的信使，早就把你舍命護著我們的事傳遍了。現在誰不知道，龍皓晨騎士是為了保護大家，才被自己親爹往死里整！”

溶洞外傳來越來越多的腳步聲。龍皓晨抬頭望去，只見洞口擠滿了人——有騎士，有傭兵，有普通的平民，甚至還有幾個曾經辱罵過他的皓月城商販。他們手里舉著火把，火光映在每個人臉上，有憤怒，有愧疚，更多的是一種滾燙的敬意。

“龍騎士！我們信你！”有人喊道。

“打倒龍星宇！還龍騎士一個公道！”

呼喊聲此起彼伏，像浪潮一樣在森林里回蕩。龍皓晨看著那些陌生的面孔，他們眼里的光那么亮，亮得讓他有些恍惚。他想起在皓月城被排擠的日子，想起在熔巖煉獄被灼燒的夜晚，想起在血祭殿里絕望的廝殺……原來那些他以為無人知曉的付出，早已被人悄悄記在了心里。

一個小女孩擠到前面，手里捧著一朵野菊花，怯生生地說：“騎士哥哥，我娘說，好人都會有好報的。”

龍皓晨接過野菊花，花瓣上還帶著露水，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到心臟。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沒那么絕望了。就算被最親的人當成利刃，就算遍體鱗傷，這世上終究還有人在為他點燈，在為他吶喊。

格雷走到他身邊，嘆了口氣：“小子，別覺得孤單。你爹要你當刀，我們偏要讓你做回人。”

龍皓晨站起身，盡管傷口還在疼，盡管心里的裂痕依舊清晰，但他的腰桿卻挺得筆直。他看向洞口那些涌動的人影，看向那些在黑暗中閃爍的火把，忽然握緊了手里的劍。

炎光在掌心重新燃起，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利刃，而是帶著溫度的火焰。他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比魔族更可怕的敵人——他的父親，和整個被謊言籠罩的圣殿。

但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洞外的呼喊聲還在繼續，像一首寫給不屈者的戰歌。龍皓晨最后看了一眼那卷揭露真相的羊皮紙，然后轉身，一步步走向洞口。陽光透過瘴氣照進來，在他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堅定得像一座永不倒塌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