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顯然沒把沈硯這個小小巡衛放在眼里,冷哼一聲:“你一個坊市巡衛,也敢質疑迎客樓的賬目?可知周掌柜是戶部侍郎的人?”
沈硯不卑不亢:“下官只知律法,不知后臺。李大人若不信,可查迎客樓近三個月的采買記錄,再對比市集物價,便知周掌柜是否虛報開銷、中飽私囊。”
周掌柜臉色煞白,強裝鎮定:“沈巡衛休要血口噴人!我迎客樓賬目清白,經得起查驗!”
“是不是清白,查過便知。”沈硯轉向李大人,“下官已找到人證——前幾日被辭退的劉幫廚,他手上有周掌柜讓他虛報采買數量的字條。”
這話一出,周掌柜的腿都軟了。林小滿這才明白,沈硯前幾天問起劉幫廚,原來是早有準備。
李大人本是奉命來給周掌柜“撐腰”,沒想到沈硯證據確鑿,他眼珠一轉,打著官腔說:“既然如此,便將人證物證帶至衙門,仔細查驗。”
一場鬧劇以周掌柜被帶走調查收尾。林小滿看著沈硯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平時總擺冷臉的巡衛,肩膀竟能撐起這么多事。
“你早就知道周掌柜有問題?”回去的路上,林小滿忍不住問。
“嗯。”沈硯點頭,“戶部侍郎是當年構陷我父親的主謀之一,迎客樓是他斂財的據點。”
林小滿這才明白,他不是擺爛,只是在暗中積蓄力量。她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總有一天能查清真相。”
沈硯看了她一眼,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先顧好你自己吧,迎客樓的活兒怕是干不成了。”
果然,沒過兩天,迎客樓就換了新掌柜,派人來告訴林小滿“不用再來了”。林小滿倒不在意,反正她早想好了退路——開個小吃攤,賣改良版“關東煮”。
她用攢下的工錢租了個小攤位,又拜托鐵匠打了個帶格子的鐵鍋,把從外賣箱里翻出的半袋麻辣燙底料(幸好是密封的)倒進鍋里,兌上水,再放進各種丸子、蔬菜,煮得咕嘟咕嘟冒泡,香氣飄出老遠。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熱乎乎的‘暖心湯’!一文錢一串!”林小滿吆喝著,這名字是她特意想的,比“關東煮”接地氣。
沒想到這“暖心湯”大受歡迎,辣中帶鮮的味道是大靖人從沒嘗過的,不到半個時辰就賣光了。林小滿數著銅錢,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看來自己的“創業路”走對了!
可沒等她高興幾天,京城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一連下了三天三夜,護城河漲了水,不少低洼處的房子被淹了,災民涌進城里,到處都是哭喊聲。
官府雖然放了救濟糧,但人手不夠,分發得很慢,好多老人小孩餓得直哭。林小滿看著心里不是滋味,把小吃攤的錢全換成了饅頭,冒著大雨往災民安置點送。
雨太大了,路又滑,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好幾次差點摔倒。身上的粗布衣服早就濕透了,貼在身上冰涼刺骨,那雙陪她跑了無數路的運動鞋也被泥水泡得變了形。
“小滿姑娘,這么大的雨,你咋來了?”負責分發糧食的衙役看到她,又驚又喜。
“給大家送點吃的。”林小滿把饅頭遞給一個餓得直哭的小孩,小孩接過饅頭,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她笑著摸了摸小孩的頭,“慢點吃,還有呢。”
正忙著,突然聽到有人喊:“那邊塌了!有人被埋了!”
林小滿趕緊跑過去,只見一間破舊的草房塌了半邊,一個老太太被壓在下面,她兒子急得直哭,卻不敢亂動。
“別慌!”林小滿大喊,“找幾根粗木棍當撬棍!再找塊木板當擔架!”她以前送外賣時見過工地救人,多少懂點章法。
大家七手八腳找來東西,林小滿和幾個壯漢一起,小心翼翼地把老太太從廢墟里抬出來。老太太腿被砸傷了,血流不止,疼得直哼哼。
林小滿想起外賣箱里還有最后幾包創可貼和一小瓶碘伏(以前備著防擦傷的),趕緊翻出來,先用干凈的布條擦掉傷口上的泥,再涂上碘伏,貼上創可貼——這在缺醫少藥的古代,已經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
“這樣……管用嗎?”老太太的兒子半信半疑。
“放心,這樣不容易發炎。”林小滿拍了拍他的肩膀,“趕緊找大夫再看看。”
正說著,沈硯帶著幾個官差來了。他看到渾身濕透、滿手泥污的林小滿,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怎么在這兒?不要命了?”
“救人啊!”林小滿指了指剛救出來的老太太,“你看,我還行吧?”
沈硯沒說話,脫下自己的官服外套,披在她身上——那外套雖然也濕了,但比她的粗布衣暖和多了。他轉身對官差說:“加派人手,先把老人小孩轉移到高處,再分發救濟糧。”
林小滿看著他指揮若定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個平時總擺冷臉的人,認真起來還挺帥的。
雨越下越大,安置點的糧食快不夠了,好多人開始搶糧,場面一度混亂。沈硯想去維持秩序,卻被幾個情緒激動的災民推搡著摔倒在地,胳膊被劃了道大口子,血流不止。
“住手!”林小滿沖過去,擋在沈硯面前,“大家別急!官府的糧食馬上就到了!搶解決不了問題!”
災民們被她這股氣勢鎮住了,暫時停了手。林小滿趕緊扶起沈硯,拿出最后一包創可貼給他包扎:“你看你,平時那么厲害,怎么還被人推倒了?”
沈硯看著她專注的側臉,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下來,滴在他的手背上,癢癢的。他突然開口:“你到底來自哪里?”
林小滿的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他,雨幕里,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她沉默了半天,輕聲說:“一個很遠的地方,那里沒有皇帝,沒有巡衛,大家靠自己的本事吃飯,想去哪就去哪,用一個小小的方塊(手機)就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人……”
沈硯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
“聽起來像仙境。”他輕聲說。
“也不是仙境,”林小滿笑了笑,“那里也有煩惱,比如要還房貸,要加班,要送不完的外賣……但我以前總嫌它不好,現在卻有點想它了。”
“那你想回去嗎?”沈硯問。
林小滿看著他胳膊上的傷口,又看了看周圍嗷嗷待哺的災民,搖了搖頭:“以前想,現在……有點不想了。”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說:“這里有我想幫的人,也有……想守護的人。”
沈硯的心猛地一跳,他看著她,想說什么,卻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是官府的救濟糧到了。
兩人一起去組織分發糧食,忙到后半夜,雨才漸漸小了。安置點總算安定下來,有人睡著了,有人在小聲說話,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和淡淡的麥香。
林小滿靠在一棵樹上,累得直打哈欠。沈硯走過來,遞給她一個熱乎乎的饅頭:“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你也吃。”林小滿把饅頭掰成兩半,遞給他一半。
兩人就著雨聲,默默地吃著饅頭,誰都沒說話,卻有種說不出的默契。
第二天,雨停了,太陽出來了。林小滿回到巡衛房,第一件事就是把濕透的衣服晾起來,卻發現她的運動鞋徹底壞了,鞋底和鞋面裂開了一道大縫。
她有點心疼,這雙鞋陪她跑了兩年外賣,又陪她在大靖跑了這么久,就像個老朋友。
“別扔。”沈硯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口,手里拿著針線和一塊皮子,“我幫你補補。”
“你會補鞋?”林小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沈硯沒說話,接過鞋子,坐在門檻上,認真地縫補起來。他的手指修長,握慣了筆和劍的手,拿起針線竟也很靈活。陽光照在他臉上,把他的睫毛映得長長的,平時冷硬的線條也柔和了許多。
林小滿看著看著,突然覺得,就算回不去,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
沒過幾天,李大人派人來告訴沈硯,周掌柜招供了,承認受戶部侍郎指使,虛報開銷、偷稅漏稅,還牽扯出當年構陷沈硯父親的部分證據。雖然還不能徹底翻案,但沈硯的冤屈總算有了轉機。
“太好了!”林小滿比沈硯還高興,“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查清真相!”
沈硯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點了點頭:“嗯。”
他頓了頓,輕聲說:“謝謝你,小滿。”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小滿”,不是“林小滿”,也不是“喂”。林小滿的臉一下子紅了,趕緊轉過身,假裝去收拾她的小吃攤:“謝我干啥,我也沒幫啥大忙……”
沈硯看著她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自己都沒察覺的笑容。
風波過后,林小滿的小吃攤重新開張了,生意比以前更火了,好多人特意繞遠路來買她的“暖心湯”,說喝了能“驅散晦氣,帶來好運”。
林小滿聽了,只是笑著說:“哪有那么神,就是一碗熱湯而已。”
但她心里知道,有些東西,確實在悄悄改變。她不再對著外賣箱里的訂單小票發呆,不再數著日子盼著回去。她開始學大靖的字,學這里的規矩,甚至開始琢磨怎么用這里的材料,做出更多好吃的。
沈硯也越來越忙,經常不在巡衛房,但每次回來,總會給她帶點東西——有時是一串糖葫蘆,有時是一塊布料,有時只是幾顆她愛吃的堅果。
這天晚上,林小滿關了攤,回到巡衛房,發現桌上放著一雙新鞋,是用結實的麻布做的,鞋底納得厚厚的,還繡著幾朵小小的花。
“這是……”
“給你的。”沈硯從里屋走出來,手里拿著她那雙補好的舊運動鞋,“舊的留著吧,或許……以后還有用。”
林小滿拿起新鞋,試了試,不大不小,正好合腳。她抬起頭,對上沈硯的眼睛,兩人都笑了。
窗外,月亮又大又圓,照得屋里亮堂堂的。林小滿突然覺得,這個古代的夜晚,好像比以前任何一個夜晚都要明亮。
她的“五星騎手”之路,好像不知不覺間,拐進了一條新的賽道。而這條賽道上,有了一個愿意陪她一起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