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體育課一般就是給學生們放松用的，體育老師是個看上去比較壯的中年男人，不過手里的保溫杯倒是非常的出戲，在讓所有人跑兩圈熱熱身后，叮囑了兩句便解散了。
女生們踩著運動鞋坐在了高處的臺階上，塑料水瓶碰撞的脆響里，夾雜著對班里新轉來的李默的討論聲，和對化妝品哪家比較好的議論聲。
陳穎掏出手帕，輕輕按在林語的鼻子下面：“還在滲血呢，真不用去醫務室？”
林語搖搖頭，抬手按住帕子，指尖觸到微涼的布料，才發現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剛才在更衣室那一幕，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臉頰發燙，倒不如在太陽底下曬著，至少能驅散點莫名的慌亂。
球場那邊傳來男生的吆喝聲，李默被幾個男生勾著肩膀往草坪拽，白色運動服被扯得歪歪扭扭。
“13個人，還差一個啊！”穿紅色球鞋的男生數著人頭，手指點到最后突然停住：“誰又翹課？”
李默正彎腰系鞋帶的動作頓了頓，鏡片后的目光往教學樓方向飄了飄——天臺上午被揍暈的江道澤，恐怕現在還沒醒。
“管他呢，湊不齊人怎么踢？”紅色球鞋男生突然轉身，朝著臺階上的女生們喊：“喂！有沒有會踢球的？來一個湊數！”
“王磊你瘋了？”坐在臺階上扎高馬尾的女生笑出聲：“誰要跟你們這些糙漢子踢球啊！”
“就是啊，磕著碰著算誰的？”
“想搭訕就直說，這招也太老土了。”
王磊撓著頭正想辯解，一道清瘦的身影突然從臺階上站起來，林語把帕子塞進兜里，站起身舉手：“我來。”
空氣像被凍住了。
陳穎猛地拽她胳膊：“你干嘛？你知道足球怎么踢嗎？”
那個叫王磊的男生也懵了，剛才就是隨口一喊，哪想到真有女生接話，而且還是這個剛來不久女轉學生，他趕緊跟旁邊的男生使眼色：“要不……還是算了？別傷著她。”
“就是。”另一個男生附和：“要不咱們踢個6比7？意思意思得了。”
林語沒理會他們的嘀咕，只是盯著草坪上的足球。
她以前送外賣路過中學操場，總看男生們抱著球瘋跑，那時覺得吵鬧，現在卻突然想試試——總比坐在臺階上聽女生聊口紅色號強。
見男生們磨磨蹭蹭不動，林語心里也在著急：可惡！怎么辦？這樣下去他們一定不會帶我的，揍一頓強迫他們跟我踢？不行！那樣會暴露身份的。
林語站在草坪邊緣抬頭看他們，陽光落在她發梢，鼻尖還泛著點沒褪盡的紅，語氣卻軟了下來，尾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就讓我踢一會兒嘛，我不會搗亂的。”
這聲音輕得像羽毛，跟剛才在天臺揮拳時的狠勁判若兩人，王磊愣了愣，突然覺得耳根有點燙，撓著頭跟其他人說：“那……那就讓她來？”
李默站在球門前，看著林語的樣子滿意的點點頭：這人撒起嬌來，還挺像那么回事，看來不用擔心身份暴露的問題了。
隨著比賽開始，回過味兒來的林語愣愣的站在足球場上：我……我為什么要干那種事？仔細一想也就是一盤足球賽而已……
站在林語前面的李默面對著她點了點頭，并豎起了大拇指，似乎是在表達：剛才林小姐真是位完美的女人。
男生們看著林語站到前鋒位置，你一言我一語地嘀咕著，語氣里滿是對她的曖昧：“這要是被球砸一下，不得紅著眼圈哭啊？”“等會兒跑慢點，別跟她搶，真碰著了算誰的責任？”
林語攥著拳頭的手緊了緊，額角的青筋跳了跳——這群家伙，當她是易碎品嗎？她沒吭聲，只是把臉沉得更厲害了，下頜線繃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隊友大概是想讓她“體驗”一下，慢悠悠地把球傳過來：“林語，接球～”帶著明顯的放水意味。
林語腳尖一碰球，不等眾人反應，突然側身擺腿，腳背狠狠抽在球身上！
“砰”的一聲悶響，足球像被點燃的炮彈，帶著呼嘯的風聲直沖球門。
對方守門員正懶洋洋地伸著懶腰，視線剛捕捉到足球的影子，那球已經“咚”地撞進網窩，震得門框都在顫。
球場瞬間靜得能聽見風掃過草葉的聲音。
王磊張著嘴，紅色球鞋的鞋帶松了都沒察覺；剛才還在嘀咕“別傷著她”的男生們，手還保持著想要阻攔的姿勢，表情僵成了泥塑。
連站在球門旁的李默都微睜了眼，鏡片后的驚訝藏都藏不住——這力道，這準頭，哪像是隨便玩玩的？
“哇！林語好棒！”
“進球了！太厲害了吧！”
看臺上的女生們率先炸開了鍋，陳穎更是站起來，使勁揮著手臂為林語加油，女生們一個個踮著腳往前湊喊加油，聲浪一波高過一波。
男生們這下徹底收起了輕視。
重新開球后，每個人都卯足了勁跑位、攔截，動作從剛才的玩鬧變成了認真。
可林語的身影在草坪上像一陣風，別人拼盡全力搶下來的球，她總能用匪夷所思的角度截走；有人想從側面鏟球，她腳尖輕輕一挑，足球就像長在了腳上，貼著草皮滑出一道弧線，輕輕松松繞開防守。
幾次攻防下來，男生們累得彎腰喘氣，看著林語的眼神從驚訝變成了震驚。
最后一次斷球時，場上只剩下林語和守在球門前的李默。
李默扶著膝蓋喘氣，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他看著一步步帶球逼近的林語，壓低聲音急道：“差不多行了！再這樣下去，身份就有可能暴露了。”
林語也在喘，臉頰泛著運動后的紅，眼神卻亮得驚人：“閉嘴！”她想起剛才為了加入球隊，捏著嗓子撒嬌的樣子，心里就一陣憋屈：“我為了踢這場球，連那種事都做了，憑什么不能贏？有本事就來攔下我！”
她帶著球猛地加速，在離球門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突然變向，想從李默右側突破。
看臺上的聲援早就分成了兩派。
“林語加油！過掉他！”陳穎扯著嗓子喊，旁邊幾個女生跟著拍手，聲音清亮。
“李默守住啊！別被女生比下去！”王磊捂著肚子喊，其他男生也跟著起哄，雖然累得沒力氣，氣勢卻不肯輸。
林語的腳尖已經碰到了球，李默也繃緊了身體，準備撲過去——
這場臨時湊數的球賽，儼然變成了兩個人的較量。
林小姐……不，林嶼！看報告的時候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外賣員，居然能憑借柔弱的女子身軀做到這個地步！
李默這家伙……剛才在天臺上面也是，運動神經挺優秀的嗎？但—！
林語雙腳夾住足球，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跳到了半空，一個凌空抽射直接把足球踢進了球框：“老人家就回醫院養老吧！”
足球撞進球網的悶響還沒散盡，林語落地時帶起的草屑還在半空飄，她扶著膝蓋大口喘氣，額前的碎發黏在汗濕的皮膚上。
李默直起身，鏡片上沾了層薄汗，他抬手抹了把臉，目光慢悠悠掃過林語被運動短褲包裹的大腿——剛才帶球沖刺時，肌肉繃緊又舒展的線條在陽光下看得格外清晰。
“兩條腿還真厲害。”他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嘴角卻勾著點若有若無其事的微笑。
“變態！”她攥緊拳頭吼過去，聲音里還帶著運動后的微啞，卻足夠把周圍的喧鬧都壓下去。
男生們剛從進球的震驚里緩過神，一聽這話全愣住了，王磊撓著頭看看臉紅脖子粗的林語，又看看面無表情的李默，小聲跟旁邊人嘀咕：“李默說啥了？惹她這么大火氣？”
李默沒理會旁人的目光，只是看著林語氣鼓鼓的樣子，眼底閃過絲促狹：“我是說你跑的快跳的高，不像看起來那么弱。”
“誰弱了？”林語瞪他，剛才踢球時的狠勁又冒了出來：“總比某些人眼神不干凈強！”她說著抬腳就往場邊沖，經過李默身邊時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力道不輕。
李默踉蹌了半步，看著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跑向臺階，突然低笑了一聲。
臺階上的陳穎早就迎過來，拉著林語上下打量：“你沒事吧？李默跟你說啥了？”
“沒什么……就是個神經病。”
球場那邊，王磊湊到李默身邊，撞了下他的胳膊肘：“你跟林語說啥了？她臉都紅透了。”
李默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足球，指尖在球面蹭了蹭，淡淡道：“說她球踢得好。”
王磊一臉不信：“騙人吧，她那樣子明明是被氣的……”
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睡醒的林語伸了個懶腰：“嗯～啊！”雙手插兜走在回去的路上，臉上抑制不住的得意的笑：“呼～今天可真是夠爽的！”林語把袖子湊到鼻子下聞了聞：“嗯……一整天出了不少汗啊……”
坐在車的副駕駛上，李默也有些聞到了林語身上的汗味：“回去該洗澡了。”剛說完便用手機給那兩個保姆發去了微信，讓她們準備好洗漱用品……
回到家，林語剛把鑰匙插進鎖孔，門就從里面被拉開了，兩個保姆臉上堆著標準的微笑，不等她換鞋，就架住她的胳膊往浴室帶。
“林小姐，熱水都備好了，快洗個澡解解乏吧。”
“運動服也該換了，我給您準備了新的家居服。”
林語被推搡著塞進浴室，她盯著浴室鏡子里沾著草屑的自己，發現確實有些狼狽……
等林語裹著浴巾出來，頭發還在滴水，就被按在梳妝臺前的凳子上，吹風機嗡嗡地響著，溫熱的風拂過發梢，保姆的手指輕柔地梳理著發絲。
“放松點呀林小姐，頭發要吹透才不容易著涼。”
“嘖。”林語皺著眉想躲開，鏡子里突然映出李默的身影，手里轉著車鑰匙，見她這副抗拒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該學著適應女兒身了，總不能每次看到自己的裸體都流鼻血吧。”
吹風機剛停，林語就猛地扭頭，濕發甩了對方一臉水珠：“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試試早上起來發現喉結沒了，胸前多了兩坨肉？換作是你，現在恐怕已經把鏡子砸了！”
李默沒接話，他看了眼腕表：“我下班了。”頓了頓又補充：“明天上午十點，記得去醫院做定期檢查。”
林語別過臉哼了一聲，沒搭理李默。
“對了。”李默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側過身看她：“關于你能否變回男兒身的事，似乎有眉目了。”
林語的動作瞬間僵住，她猛地從凳子上彈起來，實木凳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被踢到一旁撞在墻根。
“你說什么？”她幾步沖到李默面前，揪住李默的衣領：“有辦法了？真的假的？”
“明天去醫院再說。”李默后退半步拉開距離：“現在科室已經下班了，相關資料得找主任簽字才能調出來。”
“等不到明天！”林語攥住他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泛白，“現在就去！大不了我去砸院長家門，你不是他兒子嗎？”
“林語。”李默輕輕撥開她的手，語氣平靜：“檢查報告、試劑配比，還有上次提到的基因序列對比，差一步都可能出問題。”
李默抬手看了眼表：“現在過去只會白跑一趟，明天十點，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林語盯著他的眼睛，鏡片后的目光坦然而認真，不像是在騙她，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像堵著團棉花，那些涌到嘴邊的催促突然說不出口了。
李默見她沒再鬧，轉身拉開門：“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