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門被推開時，走廊里原本嗡嗡的說話聲突然靜了半秒。

林語站在門口，淺灰色的衛衣襯得她皮膚白得發亮，袖子被卷到小臂，露出細瘦卻線條利落的手腕，牛仔褲是微喇的款式，剛好卡在馬丁靴邊緣，勾勒出筆直的腿型。最讓人意外的是她摘下帽子后的樣子——頭發被抓得有些亂，幾縷碎發貼在額角，卻襯得那雙眼睛格外亮，像藏著星子的夜空。

“我的天……”小雅捂著嘴，后半句驚嘆卡在喉嚨里，她見過太多精心打扮的模特，卻從沒見過誰能把普通的衛衣穿出這種感覺，干凈又帶著點野氣，像剛從晨露里跑出來的小鹿，偏偏眼底又藏著股不服輸的勁兒。

林語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抬手想把頭發重新攏起來，卻被小雅按住手腕：“別別別，就這樣好看！真的，比那些化濃妝的有靈氣多了！”

張哥原本在調試相機，聽見動靜回頭，手里的鏡頭蓋“啪嗒”掉在地上，他盯著林語看了足足三秒，突然一拍大腿，嗓門亮得像按了擴音喇叭：“就這個！這他媽才是我要的感覺！”

剛才還在心里腹誹的張哥，此刻眼里的嫌棄早變成了熊熊燃燒的興奮，他沖林語招手，語氣急得像怕她跑了：“快過來快過來！站這兒，對，就這個位置！”

林語被他那股子熱情嚇得往前挪了兩步，剛站定，面前的閃光燈就“咔嚓”一聲亮了。

“很好！頭再抬一點！”

“笑一個！對，就這種有點不耐煩的笑！絕了！”

“轉身轉身，給個背影！手插兜里，酷一點！”

快門聲像密集的雨點砸下來，張哥舉著相機圍著她轉，嘴里不停冒出新的指令。

林語的大腦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那些“我是男人”的念頭早已經被拋之腦后，身體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根據攝影師的指令行動著。

她甚至忘了要皺眉，忘了要擺出不耐煩的樣子，只是在一次次按下的快門里，看著鏡頭里那個陌生的自己——原來穿衛衣的樣子是這樣的，原來被人夸“好看”時，心跳會快成這樣。

江道澤靠在布景板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褲縫，他見過林語在球場上紅著眼圈的樣子，見過她在天臺攥著拳頭的樣子，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她。

衛衣領口露出的鎖骨線條很淡，被燈光照得像透明的，可眼神里那點倔強還在，像把裹著棉花的刀，軟乎乎的，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鋒芒。

“咔！完美！”張哥放下相機，激動地拍了拍手：“今天狀態絕了！小姑娘很有天賦啊！”

周圍的工作人員也跟著鼓掌，議論聲嗡嗡地飄過來：

“這氣質絕了，比之前那個模特好多了。”

“是啊，看著普通，上鏡真出彩。”

林語這才像突然從夢里醒過來，閃光燈熄滅的瞬間，那些被暫時拋開的念頭猛地砸回腦海，她幾乎是踉蹌著往后退了兩步，撞在布景板上才穩住身形。

“我……我先去換衣服。”林語的聲音發緊，沒敢看任何人，轉身就往更衣室跑，衛衣的衣角掃過地面，帶起一陣風。

等她換回自己的黑夾克出來時，剛才的光彩像被水洗過一樣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緊繃的側臉和攥得發白的指節。

她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徑直走出攝影棚，在樓梯的臺階上坐下，雙手插進頭發里。

“我是男的……我是男的……”她低著頭，一遍遍地念叨，聲音越來越小，像在跟自己較勁。

剛才在鏡頭前的順從，被人夸獎時的片刻恍惚，密密麻麻扎在心上，這算什么？為了錢，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念叨什么呢？”

江道澤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林語猛地抬頭，眼里還帶著沒散的慌亂。

江道澤在她身邊坐下，遞過來一個厚厚的信封：“這是今天的酬勞。”

林語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牛皮紙的質感粗糙，卻透著沉甸甸的分量，她眼含淚光的接過那信封：“我……我就是為了這點錢……”

江道澤看著林語把信封攥得死緊，那副緊張又警惕的樣子，心里忍不住吐槽：知道的是你去當了兼職模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賣身了，至于嗎？

林語指尖在信封封口磨蹭了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拆開了，當一沓嶄新的鈔票露出來時，她眼睛瞬間瞪得溜圓，手指快速點了點——整整五千塊。

“這……這也太多了吧？”林語猛地抬頭看江道澤，聲音都劈了叉：“拍幾張照片而已，哪值這么多？”

江道澤雙手插兜靠在墻上，挑眉笑了笑：“張哥說你鏡頭感比專業模特還好，我就擅作主張多給了點，就當是……挖人的誠意。”

林語盯著那沓錢，突然“嗷”一聲蹦了起來，在樓梯間里原地跳了兩下，嘴里還不停念叨：“五千塊！居然有五千塊！錢！錢！錢！”

江道澤看得又好笑又無奈，心里默默吐槽：這是情緒崩潰了？不就是五千塊嗎，至于激動成這樣？他認識的女生里，誰的包不是這個數的幾倍，哪見過對錢這么……直白的。

林語蹦了半天，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失態了，猛地停下動作，臉頰有點發燙，把錢胡亂塞進信封揣進兜里，干咳一聲：“那個……謝了啊。”

張哥急吼吼的從攝影棚門口追了出來：“江經理！等一下！”

江道澤聞聲回頭，見張哥手里還攥著相機，鏡片上的反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那姑娘……”張哥跑到他面前，胸口還在起伏，眼睛卻亮得驚人：“后面還有兩組服裝沒拍呢，能不能讓她拍攝完再走？”

江道澤瞥了眼樓梯間里正低頭數錢的林語，她把信封攤在膝蓋上，手指飛快地扒拉著鈔票，側臉繃得像根拉緊的弦，顯然還沒從“五千塊”的沖擊里緩過神：“不了，她接下來還有事。”

“啊？這……”張哥臉上的興奮褪了大半，抓著相機背帶的手指蜷了蜷。

“以后有空我再帶她來。”江道澤打斷他，指尖在褲袋里敲了敲：“到時候提前跟你說。”

張哥這才松了口氣，臉上又堆起笑，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叮囑：“那可說定了啊江經理！這姑娘是塊好料子，千萬別讓別家公司挖走了！”

“知道了。”江道澤敷衍地應了聲，轉身往樓梯間走。

張哥還在后面喊：“下周新款夾克開拍，我給她留著C位啊！”

江道澤沒回頭，抬手擺了擺算是應了。

樓梯間里，林語已經把錢重新塞回信封，正往工裝褲的內袋里塞，拉鏈拉到一半，抬頭看見江道澤走過來，手猛地一頓，像被抓包的小偷：“那啥……我先走了。”

“等等。”江道澤伸手拉住林語的胳膊：“都到飯點了，你餓不餓？一起吃個午飯？”

林語腳步一頓，低頭看了眼被攥住的胳膊，又摸了摸肚子——剛才光顧著激動，還真沒覺得餓，被他一提醒，胃里反而空落落的。

“免費的？”林語故意板著臉。

“不然呢？”江道澤笑了：“難不成讓你請我？”

“那行。”林語立刻點頭，爽快得不像剛才那個警惕的樣子：“一會去吃什么？”

“附近有家新開的日料店，刺身和壽喜燒都……”

“不去。”江道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語打斷，她皺著眉，一臉嫌棄：“日料那玩意兒又貴又吃不飽，幾片生魚片就敢賣幾百塊，坑人呢？”

江道澤愣了一下，看著她那副“誰去誰是冤大頭”的表情，才后知后覺地想起——眼前這人骨子里還是個實打實的男生，對日料這種精致到刻意的東西，自然沒什么興趣。

江道澤笑著搖搖頭，放棄了日料的念頭：“行，聽你的。想吃什么？”

林語眼睛轉了轉，突然拍了下手：“吃肉！要那種大口吃肉的地方，最好是烤得滋滋冒油的那種！”她眼神里閃著對肉的渴望，完全沒了剛才在攝影棚里的拘謹。

江道澤看著她這副樣子，突然覺得比看那些裝腔作勢的女生順眼多了：“附近有家烤羊腿的，可以嗎？”

“太好了！”林語立刻應聲，步子邁得比誰都快：“還等什么，走啊！”

二人要坐電梯下樓，電梯門剛打開，就看小雅抱著個印著品牌logo的紙袋跑了過來，額角還帶著薄汗：“呼……還好趕上了！”

林語愣了一下，看著她懷里的袋子才反應過來——是剛才試穿的那幾套衛衣和牛仔褲。

“剛才太急了，忘給你裝起來了。”小雅把袋子往林語懷里塞：“這幾套衣服你帶回去穿吧。”

林語的手在身側擺得飛快：“別別別，我不能要，就是拍個照而已……”

話還沒說完，江道澤已經伸手接過袋子，搭在臂彎里，指尖漫不經心地勾著提手：“拿著吧，放店里也是壓倉庫，反正你穿著挺好看的，要是不想要回家扔了也可以。”

等到小雅離開后，林語吐槽說：“你真是個敗家子，這么好的衣服說扔就扔？”

江道澤靠在電梯壁上，看著她把紙袋抱得跟寶貝似的，嘴角勾了勾：“商場每季新款多的是，壓到明年就過時了，留著才是浪費。”

“過時怎么了？”林語立刻反駁，指尖戳了戳紙袋：“這料子、這版型，穿三年都不過時，等我老姐放暑假過來，剛好可以送給她，她肯定喜歡。”

江道澤看著她那副精打細算的樣子，心里默默吐槽：幾件衣服而已，至于算這么清楚？他衣柜里沒拆吊牌的衣服能堆成山，哪次不是換季就直接讓管家處理掉，哪見過對幾件衛衣這么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