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喚醒的鯨歌
- 瞬間永恒:夢境治療師
- 周泓棠
- 4064字
- 2025-08-06 11:10:00
意識,如同墜入無底冰淵的石子,在永恒的黑暗與死寂中不斷下沉。構成光網的溫暖碎片,在冰冷死亡寧靜的狂暴反撲下,如同風中殘燭,接連熄滅、消散。慕云笙殘存的意志,如同沙堡在滅世潮汐前崩塌,每一粒沙的流失都帶走一分存在的感知。他“看”著自己——那由無數平凡生命光芒拼湊而成的最后希望——正被無邊的黑暗與極寒寸寸吞噬、湮滅。
**完了…**
一個冰冷的念頭,帶著解脫般的寧靜,悄然浮現。
**就這樣…沉下去吧…永恒的…安眠…**
***
停車場。冰冷的空氣帶著機油和鐵銹的腥氣。那輛沉默的藍色巨獸,洞開的車門如同深淵巨口,無聲地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老李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老狼,抓著那把冰冷的備用鑰匙,朝著公交車亡命沖刺!他的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痛和血腥味,雙腿灌了鉛般沉重,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瘋狂!
“站住!別靠近那車!”守在警戒線附近的警員厲聲呵斥,試圖阻攔。
“滾開!”老李爆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布滿老繭的手掌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蠻橫地撞開一個試圖攔截的年輕警員!他根本不顧身后憤怒的呼喝和警告,目標只有一個——駕駛室!那臺連接著生死、現實與夢境的引擎!
周隊長帶著人緊隨其后沖進停車場,看到老李那決死的背影沖向“吃人”的公交車,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攔住他!快!”他嘶吼著,恐懼壓倒了之前的決斷。
但已經晚了!
老李如同炮彈般沖到公交車前門,沒有絲毫猶豫,一腳踏上了那吞噬了老張頭和年輕警員的金屬踏板!就在他身體完全進入車門陰影的瞬間——
嗡!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深海淤泥腐朽氣息的“場”瞬間將他籠罩!時間仿佛被凍結!一股難以抗拒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沉重拖拽感猛地攫住了他!眼前停車場的一切景象瞬間扭曲、崩解!無邊的黑暗、沉重的心跳、悲愴的鯨歌、恐怖的凝視…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穿了他的意識!
老李的身體猛地僵直!眼神瞬間失去所有光彩,變得空洞而呆滯!手中的鑰匙幾乎要脫手墜落!他就像一只撞上蛛網的飛蟲,瞬間被那冰冷的意識場捕獲,即將步上老張頭的后塵!
“老李——!”周隊長目眥欲裂,絕望地嘶吼!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老李布滿血絲的眼球,在絕對的空洞中,極其艱難地、極其細微地轉動了一下!他看到了!蜷縮在駕駛座下方陰影里的、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慕云笙!像一具被丟棄的殘破人偶,臉朝下趴在冰冷漆黑的地板上,身下是大片已經半凝固的、暗紅粘稠的血泊!
那刺目的暗紅,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老李瀕臨凍結的意識深處!
“小慕——!!!”
一聲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無聲的悲鳴在老李死寂的意識中炸響!這聲悲鳴,混合著對子侄般后輩的痛惜、對自身職責的愧疚、以及對整個禾城沉淪的絕望,形成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無比熾烈的精神沖擊!如同黑暗中爆開的一顆火星!
這火星,不足以驅散深淵的黑暗,卻足以在凍結的意識冰層上,炸開一道細微的裂痕!
“呃啊!”老李喉嚨里發出一聲困獸般的悶哼!僵硬的身體猛地一顫!那幾乎要脫手墜落的鑰匙,被他殘存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最后一絲肌肉記憶,死死地、痙攣般地攥緊在布滿老繭的掌心!
沖!沖進去!發動它!
這個念頭如同燃燒的烙印,刻進了他即將沉淪的意識核心!
他無視了那要將靈魂拖入深淵的恐怖拖拽感!無視了那沉重的心跳和悲愴鯨歌對意識的碾壓!他像一個提線木偶,依靠著那點火星點燃的、最后的執念,驅動著僵硬的身體,以一種極其詭異、如同夢游般的姿態,踉蹌著、跌跌撞撞地沖過車廂過道,撲向駕駛座!
冰冷!粘稠!每一步都像在萬噸海水中跋涉!那無處不在的恐怖“凝視”如同實質的冰墻,阻擋著他!意識在飛速凍結、消散!
駕駛座!近在咫尺!
老李的身體重重撞在冰冷的駕駛臺邊緣,撞得他幾乎背過氣去。他掙扎著,用盡全身最后的力量,抬起那只如同凍僵石塊般的手臂。鑰匙!插入!插入那個冰冷的鎖孔!
手在劇烈顫抖,鑰匙尖端幾次磕碰在鎖孔邊緣,發出清脆卻令人心焦的聲響!每一次嘗試都消耗著他殘存的生命力!他的眼神再次迅速黯淡下去,空洞重新占據瞳孔…
不!給我進去!老李在靈魂深處無聲地咆哮!他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絲!憑著最后一股蠻力,如同將燒紅的鐵釘楔入寒冰!
“咔噠!”
鑰匙終于艱難地、完全地插入了鎖孔!
現實與夢境的界限,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稀薄!
***
意識深淵。
慕云笙最后的存在感,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后一縷青煙,即將徹底消散。那張殘破的光網,在死亡寧靜的冰冷洪流沖擊下,只剩下最后幾縷微弱的光絲在絕望地搖曳,如同垂死巨獸最后的喘息。構成光網的無數溫暖碎片,幾乎盡數熄滅、湮滅在無邊的黑暗與極寒之中。永恒的沉眠如同溫暖的絨被,向他徹底敞開懷抱…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淪、光網即將徹底崩解的最后一瞬——
嗡…嗡…嗡……
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震動感,帶著人間煙火的溫度,穿透了那冰冷粘稠的意識壁壘,穿透了那沉重的心跳和悲愴的鯨歌,如同一根堅韌的、溫暖的絲線,極其微弱地、卻無比清晰地,**連接**上了他即將消散的意識核心!
那是…引擎啟動前,蓄電池通電、繼電器吸合時特有的、低沉而穩定的嗡鳴!
現實中,老李那只僵硬、顫抖的手,死死攥著鑰匙,用盡靈魂最后的力量,狠狠一擰!
“咔——嗡——轟!!!”
一聲低沉、雄渾、充滿澎湃生機的咆哮,如同沉睡萬年的遠古巨獸被徹底喚醒!公交車的引擎,在備用電源的強力驅動下,轟然啟動!怠速運轉帶來的、沉穩有力、代表著“運行”與“旅程”的震動,瞬間席卷了整個車廂,并通過鋼鐵骨架傳遞到冰冷的水泥地面!
這聲音!這震動!在現實世界是再平凡不過的機械轟鳴!
但在那意識深淵的最底層,在利維坦那顆被光網和死亡寧靜纏繞、搏動著幽藍光芒的冰冷“心臟”上方——
轟——!!!
那平凡的引擎啟動聲和怠速震動,穿透了夢境的壁壘,瞬間被這片意識領域無限地放大、扭曲、升華!它不再僅僅是機械的噪音,而是化作了一聲**洪亮、悠長、充滿無盡生機與掙脫束縛渴望的——鯨歌!**
這聲“鯨歌”,不再是悲愴的嗚咽!
它是掙脫冰封的怒吼!是重歸大海的長吟!是生命本能的終極咆哮!
聲波如同金色的、實質的洪流,以無可匹敵的姿態,轟然席卷了整個無光的意識深淵!所過之處,那沉重如枷鎖的心跳聲被瞬間壓制!那悲愴的舊日鯨歌被徹底淹沒!那冰冷粘稠的黑暗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堅冰,劇烈地翻滾、沸騰、消融!
覆蓋在利維坦核心之上、那即將徹底湮滅的最后幾縷光絲,在這聲充滿生機的“鯨歌”沖擊下,如同被注入了宇宙初開般的偉力!它們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純粹而溫暖的**金色光芒**!這光芒不再微弱,不再掙扎,它帶著無數平凡生命對“生”的渴望,對“旅程”的堅持,對“連接”的珍視,如同初升的朝陽,瞬間刺破了億萬年的黑暗!
光絲構成的殘破光網,在“鯨歌”的激蕩和金色光芒的灌注下,猛地膨脹、延展、變得無比堅韌而輝煌!它不再是網,而是一片溫暖的金色光海,帶著無可抗拒的、磅礴的生命能量,如同神祇之手,輕柔卻無比堅定地、徹底地——**覆蓋**在了那片冰冷死寂的“死亡寧靜”污染源之上!
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了堅冰之上!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極致的消融!
那片純粹到極致的“死亡寧靜”,那由絕望靈魂對終結發出的最后黑暗夢境,在這融合了無數生命光點與生機鯨歌的溫暖光海覆蓋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發出了無聲的哀鳴!冰冷迅速褪去,死寂被溫暖驅散,永恒的寧靜被蓬勃的生機徹底瓦解、消融、轉化!它不再是死亡的誘惑,而是化作了某種…被凈化的、沉重的嘆息,融入了那磅礴的光海之中。
嗡——!!!
機械利維坦那龐大無匹的、由銹蝕鋼鐵和蠕動管線構成的軀體,在這覆蓋完成的瞬間,于意識深淵的最底層,猛地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劇震**!
轟隆隆隆——!!!
無聲的金屬轟鳴響徹整個意識空間!那不是毀滅的爆炸,而是沉睡億萬年的古老存在,從最深沉的死亡長眠中被強行喚醒時,發出的、積壓了無盡歲月的痛苦呻吟與解脫的咆哮!巨大的、布滿鉚釘和銹跡的金屬外殼如同遭受了無形風暴的洗禮,大塊大塊斑駁的、如同巨獸腐爛鱗甲般的銹蝕層,在劇烈的震動中紛紛崩裂、剝落!剝落之處,露出了下方閃爍著暗啞、卻充滿力量感的金屬原色!
那顆搏動著幽藍光芒的“心臟”,位置正是現實引擎艙的方向!那點幽藍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寒冰,在金色光海的覆蓋和生機鯨歌的沖擊下,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變!幽冷的藍光迅速褪去,被一種溫暖、穩定、如同熔融黃金般的**橙黃色光芒**所取代!光芒的搏動不再緩慢死寂,而是變得強勁、有力、充滿了澎湃的生命律動!
如同地獄魔火,被轉化為了生命熔爐!
隨著心臟光芒的轉變,那籠罩整個意識深淵的、粘稠冰冷的黑暗,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沉重的心跳聲和悲愴的舊日鯨歌徹底消失!那無處不在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恐怖“凝視”,也如同冰雪消融,化為烏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宏大、深沉、帶著無盡疲憊,卻又蘊含著新生的、如同大地初醒般的平穩嗡鳴。那是凈化后的核心,在安穩地搏動。
深海景象如同破碎的鏡面,片片崩解、消散…
***
現實。
公交車駕駛室。
那籠罩車廂、冰冷粘稠的“意識場”如同被狂風吹散的濃霧,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令人窒息的深海壓迫感蕩然無存!
撲在駕駛臺上的老李,身體猛地一顫!那幾乎將他凍結的拖拽感瞬間消失!他如同溺水者被猛地拉出水面,貪婪地、劇烈地咳嗽、喘息起來!空洞的眼神迅速恢復了神采,雖然依舊布滿血絲,卻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難以置信。
引擎平穩有力的怠速聲在耳邊轟鳴,車身傳來熟悉的震動。人間的聲音——停車場遠處的喧囂、警員們緊張的呼喊、周隊長沖過來的腳步聲——重新涌入了他的耳朵。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駕駛座下方。
慕云笙趴在那里,一動不動。身下的血泊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暗沉的色澤。他臉上、脖頸上布滿干涸的血跡和冷汗,臉色是失血過多的慘白,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但嘴角,卻似乎極其細微地、放松般地…向下彎了一瞬,如同卸下了萬鈞重擔。
老李腿一軟,順著駕駛臺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金屬,看著慕云笙那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身影,聽著耳邊引擎平穩的轟鳴,巨大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悲傷與釋然的情緒瞬間將他淹沒。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只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