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館那扇不堪重負的木門，在一聲巨大的撞擊轟鳴和木料碎裂的刺耳爆響中，轟然向內炸開！木屑紛飛，煙塵彌漫！周隊長如同一頭暴怒的雄獅，帶著幾個同樣氣勢洶洶的警員，撞破老李徒勞的阻攔，強行沖了進來！

“慕云笙！你給我……”周隊長的怒吼戛然而止，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瞬間僵在原地。

慕云笙蜷縮在墻角那片冰冷的地板上，身體因為劇烈的痛苦而不受控制地痙攣著，像一條離水的魚。他臉色是死人般的灰敗，嘴角、下巴、甚至胸前的衣襟上，都沾染著大片已經半凝固的暗紅血漬。身下的地面，一小灘混合著汗水和鮮血的暗色水漬觸目驚心。他的雙手無力地攤開，掌心血肉模糊，指甲縫里全是凝固的血痂。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狀態——雙眼緊閉，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部拉風箱般的嘶鳴，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斷絕。

這哪里還是個人？分明是一具剛從血池里撈出來的殘破軀殼！

“他…他怎么了？！”一個年輕的警員聲音發顫，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快！叫救護車！快啊！”周隊長臉上的暴怒瞬間被巨大的驚駭取代，他猛地蹲下身，手指顫抖著探向慕云笙的頸動脈，觸手一片冰涼粘膩，脈搏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不…不行！不能動他！”老李被兩個警員死死按住，臉上涕淚橫流，卻聲嘶力竭地吼叫著，“他在救人！在救整個禾城！你們一動他…就全完了！”

周隊長的手僵在半空，看著慕云笙這瀕死的模樣，再看看老李那絕望中帶著瘋狂執念的眼神，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寒意瞬間攫住了他。救禾城？就憑這個倒在血泊里、只剩一口氣的人？

就在這混亂僵持的瞬間，蜷縮在地、看似已失去意識的慕云笙，那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卻在劇烈地、瘋狂地轉動！仿佛正經歷著常人無法想象的恐怖風暴！

***

冰冷的黑暗如同億萬鈞的巨浪，從四面八方碾壓而來！粘稠、沉重、帶著亙古的死寂！那沉重如遠古戰鼓的心跳聲和空靈悲愴的鯨歌，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化作了實質的、足以碾碎靈魂的音波武器，瘋狂沖擊著慕云笙殘破不堪的精神屏障！

他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投入恒星熔爐的塵埃，每一寸意識都在被恐怖的高溫和壓力瞬間汽化！不，比那更糟！是冰冷！絕對的、連思維都能凍結的深寒！那源自利維坦核心的“凝視”，如同億萬道冰冷的探針，穿透了他搖搖欲墜的防御，掃描著他意識深處那張剛剛艱難編織而成的、脆弱無比的“記憶光網”。

光網在他意識深處微微顫動著，由無數細微、溫暖的生命碎片構成的光芒在絕對黑暗的壓迫下顯得如此微弱，如同狂風暴雨中隨時會熄滅的最后一盞油燈。每一次心跳的轟鳴，每一次鯨歌的嗚咽，都讓光網劇烈地明滅閃爍，構成光點的溫暖碎片仿佛隨時會崩解、消散。

更可怕的是體內的反噬！強行編織光網帶來的靈魂創傷如同無數道流血的裂口，而那顆深埋的“冰種”，在感受到深淵本源的強烈呼喚后，如同被喚醒的毒蛇，瘋狂地釋放著冰冷的沉淪誘惑！放棄吧…沉下去…永恒的寧靜…無痛的解脫…那低語如同魔音灌腦，瘋狂撕扯著他僅存的意志力，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拖入那冰冷的死亡懷抱！

劇痛！撕裂靈魂的劇痛！冰冷！凍結思維的冰冷！誘惑！瓦解意志的誘惑！三重地獄般的折磨如同三把巨大的磨盤，要將慕云笙最后的存在徹底碾磨成虛無的塵埃！

現實中，他蜷縮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后背，一大口滾燙的鮮血再次從緊咬的牙關里狂噴而出！暗紅的血沫濺在近在咫尺的周隊長褲腿上，溫熱粘膩。

“媽的！”周隊長被這突如其來的噴血驚得猛地后仰，臉色煞白。

“云笙哥！”被按在地上的老李發出絕望的哀嚎。

慕云笙的意識在毀滅的邊緣瘋狂搖曳。放棄的念頭如同甜美的毒藥，只需一絲松懈，就能獲得永恒的解脫…不！為了老張頭渾濁的眼睛！為了年輕警員倒下的身影！為了記者煞白的臉！為了天禧冠那碗被污染的陽春面！為了禾城街頭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搖晃倒下的身影！為了老李堵在門口時那絕望又決絕的背影！

**絕不放棄！**

靈魂深處爆發出無聲的咆哮！那咆哮如同點燃最后燃料的火炬，將殘存的所有意志力、所有不甘、所有守護的執念，狠狠地注入那張脆弱的光網之中！

“給我——穩住！”慕云笙在意識的深淵中怒吼！

光網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雖然依舊在黑暗的狂濤中劇烈搖曳、明滅不定，構成它的無數細微光點仿佛在哀鳴、在破碎邊緣掙扎，但它終究沒有徹底熄滅！它如同一張在毀滅風暴中倔強張開的、由無數螢火蟲生命拼湊而成的巨帆，承載著微弱的希望，艱難地、一寸寸地，朝著感知中那幽藍光芒搏動最劇烈、散發著致命“死亡寧靜”的核心區域——利維坦的心臟——堅定地“沉”去！

粘稠！冰冷！死寂！

光網觸及那片區域的瞬間，如同滾燙的鐵板浸入了極地冰海！恐怖的低溫瞬間傳導回來，幾乎要將構成光網的所有溫暖碎片連同慕云笙的意識一起凍結！那張由無數細微暖意編織的網，光芒瞬間黯淡到極致，邊緣的光點如同被狂風吹熄的燭火，噼啪碎裂、消散！

那純粹的“死亡寧靜”感受到了入侵！它不再是無聲的誘惑，而是化作一股狂暴的、冰冷的排斥洪流！如同沉睡的深淵巨獸被驚擾，發出無聲的憤怒咆哮！冰冷的洪流裹挾著毀滅性的意志，狠狠撞向脆弱的光網！

“呃啊啊啊——！”現實中，慕云笙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劇烈地、不受控制地彈跳起來，又重重摔回地面！更多的鮮血從口鼻中涌出，他的眼耳口鼻都開始滲出細密的血絲！身體像瀕死的蝦米般劇烈抽搐、蜷縮，指甲在冰冷的地板上抓撓出刺耳的聲響，留下幾道帶血的淺痕。生命體征在急速衰退！

“覆蓋上去！！”慕云笙在靈魂的狂嘯中，將最后的一切，連同燃燒的生命力，都賭在了這張網上！他不再試圖對抗那股冰冷的洪流，而是將光網所有的“柔韌”與“溫暖”的本質催發到極致！光網不再硬抗，而是如同最輕柔的蛛網，又如同最具韌性的藤蔓，順著那冰冷洪流的邊緣，輕柔卻無比堅定地纏繞、包裹、覆蓋！

光與暗，生與死，在意識深淵的最底層，在利維坦那顆搏動著幽藍光芒的“心臟”表面，展開了無聲卻慘烈到極致的終極角力！

光網的光芒明滅閃爍，每一次黯淡都伴隨著慕云笙現實軀體的劇烈抽搐和鮮血的涌出，仿佛他的生命正被這張網飛速抽走。無數細微的溫暖碎片在極致的冰冷中哀鳴、破碎、消散…但總有新的、同樣微弱卻頑強的光點，從他意識深處殘存的記憶塵埃里，被他以燃燒靈魂為代價，強行抽取出來，補充到瀕臨崩潰的光網之中！母親的笑容碎了，補上學生分享耳機的傻笑！老人的夕陽期待黯淡了，補上環衛工遞水時的粗糙觸感！老李面館的香氣被冰冷吞噬，就再點燃一縷嬰兒抓雨滴的好奇！

這是一場用無數平凡生命的光點去填補毀滅黑洞的、注定慘烈無比的消耗戰！慕云笙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劇烈的痛苦、極致的冰冷和恐怖的沉淪誘惑三重碾壓下，迅速走向徹底的湮滅邊緣。光網的覆蓋進程緩慢得令人絕望，如同用溫暖的燭光去融化萬載玄冰。

現實世界，時間仿佛凝固。周隊長和警員們被慕云笙這非人的慘狀徹底震懾，手足無措。老李掙脫了壓制，連滾爬爬地撲到慕云笙身邊，看著那不斷涌出的鮮血和急劇衰弱的生命氣息，老淚縱橫，發出野獸般無助的哀鳴：“小慕！撐住！你他媽給我撐住?。∧阏f要發動的！引擎！老子去給你發動?。　彼偷叵肫鹉皆企匣杳郧白詈蟮膰谕校缤プ×俗詈笠桓静?！

“引擎？”周隊長猛地回過神，抓住老李的胳膊，“什么引擎？！那輛破車的？！”

“對！就是它！只有它能喚醒小慕！喚醒那車里的東西！救禾城！”老李語無倫次，眼中是瘋狂的光芒，“鑰匙！小慕的備用鑰匙！在他工裝內袋里！快給我！不然來不及了！”

周隊長看著地上如同血人般抽搐的慕云笙，又看看外面灰暗壓抑如同末日降臨的天空，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混亂警笛和人群恐慌的哭喊，一股巨大的、超越理性的寒意籠罩了他。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猶豫，伸手在慕云笙染血的工裝內袋里摸索，果然觸到一個冰冷的金屬物體——那把備用的公交車鑰匙！

“你！帶幾個人！保護他！其他人，跟我去停車場！快！”周隊長將鑰匙塞給老李，聲音嘶啞地下令。他選擇了相信這最后的瘋狂！

老李抓起鑰匙，如同離弦之箭，撞開擋路的警員，朝著停車場的方向，爆發出與年齡不符的驚人速度，亡命狂奔！他的目標，是那輛沉默的、如同深淵入口的藍色公交車！是那臺連接著生死、現實與夢境的引擎！

而意識深淵的戰場，已到了最后關頭！慕云笙的“存在”感正在飛速消散，如同沙堡在潮水中崩塌。光網在冰冷死亡寧靜的狂暴反撲下，已變得稀薄如紗，遍布裂痕，無數光點哀鳴著熄滅。那張網，如同他殘破的生命，即將徹底破碎、湮滅在無邊的黑暗與冰冷之中。

絕望的陰影，籠罩了深淵，也籠罩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