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震驚和寒意讓蘇心語幾乎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就在她指尖停頓、心神劇震的這百分之一剎那——

“咳……咳咳……”

一聲壓抑的、仿佛從肺腑最深處強行擠出來的悶咳，驟然打破了寢殿內(nèi)死水般的寂靜！

蘇心語猛地回神，指尖瞬間恢復(fù)動作，甚至比之前更加輕柔小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慌忙抬眼看去。

只見剛剛還似乎陷入淺眠的墨今宴，眉頭緊鎖，身體微微蜷縮起來。那咳嗽聲不大，卻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艱難，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他緊閉著眼，原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變得如同金紙一般，連嘴唇都泛出一種駭人的青灰。額角、鬢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沁出了一層細(xì)密的、冰冷的汗珠。

“陛下，快——”

蘇心語下意識要揚聲喊人，聲音里帶上了真切的驚惶?？稍拕偝隹?，一只冰冷、帶著微顫卻異常強硬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那手指的溫度比之前更低了，像一塊浸透了寒氣的鐵。

墨今宴抬眼看她，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著劇痛帶來的生理性水光，更深處卻是一片沉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壓。他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壓下又一陣涌到喉頭的腥甜，只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氣息破碎不穩(wěn)：“…扶朕…過去…”

蘇心語被他眼中那份瀕臨失控邊緣的銳利和命令懾住，所有呼救的念頭瞬間凍結(jié)。她壓下狂跳的心，幾乎是半扛半抱地用盡全身力氣，將這具高大卻異常沉重的帝王身軀艱難地挪到那張象征無上權(quán)力的龍榻邊。近距離接觸，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里那微弱急促的震動，如同即將熄滅的殘燭。

墨今宴重重跌入柔軟的被褥，又是一陣壓抑不住的嗆咳，身體痛苦地弓起。蘇心語迅速抓起榻邊矮幾上一只空著的銀唾壺，幾乎是塞到他唇邊。墨今宴猛地側(cè)頭，一口暗紅發(fā)烏的血沫嘔了出來，星星點點濺在銀壺內(nèi)壁，觸目驚心。

【警告！目標(biāo)生命體征急劇波動！毒素活躍度上升！‘蝕心引’侵蝕加??！】系統(tǒng)的警報在蘇心語腦中尖銳鳴響，冰冷的機械音此刻像催命的符咒。

蘇心語手指微微發(fā)抖，強忍著胃里的翻攪和心頭的寒意，飛快地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遞到他唇邊：“陛下，水…您潤潤喉…”

墨今宴喘息著，眼睫微抬，那目光帶著審視，掠過她蒼白的臉和微微顫抖的手，最終落在她手中那杯清水上。他沒有立刻去接，喉間又滾動了一下，似乎在極力壓制著什么。片刻，他才極其緩慢地就著她的手，啜飲了兩小口溫水。那動作透著一種沉重的疲憊，仿佛連吞咽都耗盡了力氣。

溫水似乎稍稍緩解了喉間的灼痛與腥甜。墨今宴閉了閉眼，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深重的陰影，整個人陷在錦被里，像一尊被風(fēng)霜侵蝕殆盡的玉雕，只剩下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

“不必了，”他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每一個字都帶著喘息，“時候不早，歇了吧?！?

“是。”蘇心語垂首應(yīng)道，聲音放得極輕，唯恐再驚擾了他。她動作輕緩地將水杯放回矮幾，目光掃過銀唾壺內(nèi)那刺眼的暗紅，心頭寒意更甚。她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角，指尖觸碰到他冰涼的肩頭，又飛快地縮回。

【系統(tǒng)，這種程度的嘔血…他還能撐多久？】她在心底無聲嘶吼，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

【基于當(dāng)前毒素侵蝕速度及目標(biāo)本源受損程度初步推算，若無有效干預(yù)，目標(biāo)剩余壽元預(yù)計在三年至五年內(nèi)，存在加速衰竭風(fēng)險?！肯到y(tǒng)的回答冷酷得不帶一絲情感。

三年至五年？

蘇心語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墨今宴要是死了，她這個背景板炮灰妃子在這吃人的后宮還能有什么活路？陪葬都是輕的！她必須自救！解藥！唯一的生路就是解藥！

寢殿內(nèi)重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靜，只有墨今宴偶爾壓抑的、短促的呼吸聲，證明著這位年輕的帝王還在生死線上掙扎。蘇心語安靜地跪坐在龍榻邊的金磚地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偶。她低垂著頭，目光落在自己交疊于膝前的手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軟肉，帶來尖銳的刺痛，才勉強維持住一絲清醒。

【蝕心引…慢性復(fù)合型鴆毒…高度隱匿…持續(xù)蠶食本源生機…】系統(tǒng)冰冷的分析報告如同烙印，一遍遍在她腦海中回放。這毒絕非意外，必然是處心積慮的謀殺！是誰？太后？丞相？鎮(zhèn)遠侯？亦或是…這看似平靜后宮里的某條毒蛇？每一個猜測都讓她不寒而栗。

時間在濃重的龍涎香氣和死亡的陰影中艱難爬行。不知過了多久，墨今宴的呼吸聲似乎變得稍微均勻綿長了一些，雖然依舊微弱，但不再是那種瀕臨破碎的急促。

“蘇…才人…”榻上傳來一聲極輕的低喚，帶著濃重的倦意。

蘇心語立刻抬眼，膝行兩步靠近榻邊，聲音放得又輕又柔：“陛下，妾身在。”

墨今宴并未睜眼，只是眉頭依舊緊鎖著，似乎連掀開眼皮的力氣都已耗盡?！啊恪刂薹α恕甭曇魯鄶嗬m(xù)續(xù)，輕若游絲。

“陛下安心歇息，妾身就在此處守著?！碧K心語溫順地應(yīng)著，心卻沉了下去。這是要她守夜？也好…至少給了她觀察和思考的時間。

她重新退回原位，保持著恭敬跪坐的姿態(tài)，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不動聲色地掃過墨今宴露在錦被外的手腕。那手腕很瘦，骨節(jié)分明，皮膚是病態(tài)的蒼白，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系統(tǒng)之前掃描出的“脈象虛浮無力”、“氣血嚴(yán)重滯澀”有了最直觀的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