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殿外，風雪似乎小了些，能隱約

望見西北方那片被云霧籠罩的山巒。

那里是昆侖劍冢。

是他當年引劍入體的地方，也是昆侖宗歷代劍修歸葬之地。

傳說劍冢深處，藏著開派祖師留下的劍胎，能聚天地靈氣，孕無上劍道。

只是千百年過去，靈氣日漸稀薄，劍冢早已成了禁地，無人敢入。

或許……能去碰碰運氣。

楚卿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得他肺腑生疼，卻也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他看向容笙，扯出一個淺淡的笑：“容笙，帶我去劍?？纯?。”

容笙愣住了：“劍冢？可是師父說，那里早就沒靈氣了，還有好多……好多厲害的禁制?！?

“嗯，”楚卿點頭，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知道。但那里有昆侖宗的根基，或許能找到些東西。”

他站起身，動作有些遲緩，扶著冰冷的供桌才穩住身形。

身體里殘留的靈氣還在往外漏，像沙漏里的沙，一點一點流逝。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也不知道劍冢里是否真有轉機。

可他總得做點什么。

就算為了容笙眼里那點不肯熄滅的光，為了師父當年那句“劍修的道要絕處逢生”，也為了他自己。

那個從七歲起，就把昆侖二字刻進骨血里的楚卿。

容笙看著他單薄卻挺拔的背影，不知怎的，剛才那些委屈和害怕忽然就淡了些。

她趕緊跟上，小手緊緊攥著那柄銹鐵劍，輕聲道：“大哥哥，我……我知道路，我帶您去?！?

風雪又起，卷著碎雪撲在殿門的破洞上，發出嗚嗚的聲響。

楚卿邁步踏出門檻，腳下的積雪沒到腳踝，每一步都沉得像灌了鉛。

但他沒有停。

他的劍沒了，修為散了，可只要還能走，就得朝著劍冢的方向去。

那里還有昆侖的生機，或許，也有他的。

劍冢山門藏在兩峰夾峙的陰影里，半截石碑從積雪中探出來。

“昆侖劍?！八膫€字被風蝕得只剩模糊輪廓。

容笙扶著楚卿的胳膊，小臉憋得通紅。

她本就沒什么力氣，方才一路踩著沒膝的雪過來，此刻腿肚子都在打顫，扶著楚卿的手不住地抖。

“大哥哥，就、就到這兒了。“她喘著氣，聲音發虛，“師父說，過了這道山門，就是禁制范圍了......“

楚卿停下腳步，抬眼望去。

山門后是條蜿蜒向上的石階，被積雪覆蓋得嚴嚴實實，隱約能看見石階兩側立著的石人石獸，早被歲月磨去了棱角。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極淡的鐵銹味，那是無數古劍的劍意交織沉淀，哪怕過了千年，哪怕靈氣枯竭，依舊透著凜冽的鋒銳。

他能感覺到，有層無形的壁障橫亙在山門內側，像一張繃緊的弓，透著蓄勢待發的威壓。

“你在這兒等著?！俺漭p輕掙開容笙的手。

容笙連忙又要去扶他：“可是您......“

“聽話?！俺涞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低頭看了眼小姑娘凍得發紅的指尖，那里還殘留著扶他時蹭到的雪水，“我去去就回?！?

說完，他轉過身，一步跨進了山門。

就在腳落地的瞬間，那層無形的壁障驟然收緊！

“嗡——“

仿佛有無數柄古劍同時出鞘，尖銳的鳴響刺得人耳膜生疼。

楚卿只覺得一股磅礴的壓力當頭罩下，像是整座昆侖山壓在了肩膀上，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下去。

他咬著牙穩住身形，額角瞬間滲出冷汗。

這就是昆侖劍冢的禁制。

歷代劍修以劍意布下的守護，既能防止外人擅闖，也能磨礪后輩弟子的心性。

只是往日里，修士們可以引靈氣護體，憑著修為硬闖，可他現在......

楚卿深吸一口氣，胸口立刻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

他的身體還在漏靈氣，方才那一瞬間的威壓，已經讓他本就虛弱的肉身有些扛不住了。

他抬起腳，朝著石階邁出第一步。

“唰！“

一道半透明的劍影憑空出現，帶著呼嘯的罡風，直刺他的面門！

楚卿偏頭躲開，劍影擦著他的耳畔飛過，帶起的勁風刮得臉頰生疼。

他認得這劍招，是昆侖宗的基礎劍法“裂雪式“，被禁制以劍意模擬出來，威力卻比尋常弟子使出的強了百倍。

他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上走。

第二道、第三道......越來越多的劍影從兩側的石人石獸中涌出，有的直刺，有的橫掃，有的盤旋而上，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

這些都是昆侖宗歷代高手的得意劍招，被禁制烙印下來，化作守護劍冢的屏障。

楚卿赤手空拳，只能憑著本能躲閃。

他曾是昆侖第一劍祖，對這些劍招的熟悉程度，早已刻進了骨子里。

哪里該偏頭，哪里該矮身，哪里該借勢后退，他都了如指掌。

可他忘了，自己現在只是個肉身凡胎。

躲過第十三道劍影時，他腳下一滑，踉蹌著往前撲去。

膝蓋重重磕在石階上，積雪被壓得簌簌作響，屈著的半條腿瞬間麻了。

“唔......“

喉間一陣腥甜涌上，楚卿猛地側過頭，一口鮮血噴在雪地上，像綻開了一朵凄厲的紅梅。

“大哥哥！“

山門外的容笙看得心都揪緊了，忍不住尖叫出聲。

她眼睜睜看著楚卿吐出血來，那抹刺目的紅在白雪映襯下，燒得她眼睛生疼。

楚卿緩緩抬起手，用袖口擦掉唇角的血跡。

指尖觸到皮膚，一片冰涼。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氣息更加紊亂，那些本就微弱的生機，正隨著傷口往外泄。

可他不能停。

他抬起頭，望向石階盡頭那片被云霧籠罩的深處。

那里有劍冢的萬劍生意，也有昆侖宗最后的一條路。

他撐著石階，慢慢站起身。

屈著的那條腿還在發麻，每動一下都像是有針在扎。

“來啊?！八吐曊f，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久違的鋒芒。

話音剛落，更密集的劍影涌了過來。

這一次，不再是單獨的劍招，而是無數劍意交織成的罡風，化作萬千虛劍，鋪天蓋地地壓下來！

風聲呼嘯，劍意凜冽，仿佛要將他這具殘破的肉身徹底撕碎。

楚卿沒有躲。

他挺直了脊背，迎著那片劍影，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罡風刮在他臉上、身上，劃出一道道血痕，疼得他幾乎要暈厥過去。

可他的眼神卻異常清明，像是又回到了當年在劍冢引劍入體的日子——

那時他也是這樣，渾身是傷，疼得快要死掉，卻死死咬著牙，不肯后退一步。

因為他知道，劍修的道，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

山門外的容笙看著這一幕，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她想沖進去，想把楚卿拉出來，哪怕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也好過在這里眼睜睜看著他被萬劍凌遲。

“大哥哥！“她哭喊著，抬腳就往山門里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