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那層無形壁障時，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涌了過來，輕輕一推——

容笙只覺得腳下一輕，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順著來時的路滾下了山坡。

積雪緩沖了她的撞擊，卻沒能止住她的哭喊。

“別去......“

她滾到半山腰時，隱約聽見山上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像是楚卿的聲音。

然后，那道聲音就被劍影呼嘯的聲響徹底淹沒了。

容笙趴在雪地里，看著山門的方向。

那里劍影翻騰，罡風怒號，楚卿的身影已經快要看不見了，只能偶爾瞥見一抹單薄的灰色，在萬千劍影中艱難地挪動。

她死死咬著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想起師父說過的話。

師父說，昆侖劍冢的禁制，只認真正的劍修。

心不誠者，進不去。

志不堅者，活不成。

容笙慢慢從雪地里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

她望著山門的方向，小手緊緊攥著那柄銹鐵劍，忽然朝著那片劍影深深鞠了一躬。

“大哥哥，我在山下等您。“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從未有過的堅定。

說完，她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她要回去告訴師弟師妹們，劍祖正在為昆侖宗拼命，他們不能只是等著。

他們得學著自己劈柴，學著自己找吃的，學著......像個真正的昆侖弟子那樣，等師父和他回來。

而此時的劍冢深處，楚卿已經走到了第三十層石階。

他渾身是血，衣服被罡風撕成了布條，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帶血的腳印。

可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仿佛有團火在里面燃燒。

他能感覺到，那些虛劍的劍意雖然凌厲，卻帶著熟悉的氣息——那是昆侖歷代劍修的意志，是刻在血脈里的傳承。

它們在考驗他，也在喚醒他。

楚卿抬起頭，望向更高處的石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極淡的笑。

“這點能耐......還不夠啊。“

他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迎著又一波襲來的劍影，繼續往上走去。

雪落在他的發間、肩頭，很快就被血染紅了。

可他的腳步，卻比來時更加堅定。

楚卿的意識像是沉在沸水里，每一寸筋骨都在尖叫著斷裂。

可那股從骨髓里鉆出來的暖意又偏生不肯讓他倒下。

劍冢第一層的禁制還在轟鳴，那些由昆侖宗先輩劍意凝結成的白芒像瘋長的荊棘。

密密麻麻地裹著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聽見自己骨頭摩擦的咯吱聲，左肋下的舊傷像是被人用冰錐反復鑿著。

可奇詭的是，每當有一縷劍意要徹底絞碎他的經脈時，丹田深處就會騰起團淡紫色的霧靄。

那霧氣漫過之處，碎掉的靈脈竟像初春的新芽般簌簌往起冒。

“原來如此……”楚卿喉間溢出的血沫混著氣音，他忽然笑了。

從前仗著修為深厚，劍氣在身時從沒想過，沒了那些護身的依仗，肉身竟能和劍意這般親近。

那些白芒看似在撕裂他，實則每一次穿透皮肉，都會有星點金光從劍意里滲出來，順著他汗濕的皮膚往血脈里鉆。

那是昆侖宗先輩們留在劍冢里的修行痕跡，是千百年前有人在此悟透劍道時遺下的靈光，如今竟全成了他的養料。

他試著放松身體，不再用殘存的蠻力去抵擋。

這一下變故讓周遭的劍意更瘋了，數道白芒直直扎進他的肩窩，疼得他眼前發黑。

可緊接著，一股遠比剛才更磅礴的暖意順著傷口涌進來，在他的丹田處炸開。

引氣境的壁壘像是紙糊的，被這股力量輕輕一撞就碎了。

楚卿能清晰地感覺到天地間的靈氣順著周身的傷口往里灌。

那些原本滯澀的經脈被沖刷得又麻又癢。

他下意識地運轉起昆侖宗的基礎心法，可剛走了半周天就覺得不對。

這心法太溫和了，根本兜不住劍冢里這些兇戾的劍意靈氣。

就在這時，丹田那團紫氣忽然動了。

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識，順著楚卿的心脈游走到百會穴，又猛地沉回丹田。

這一升一降間，楚卿腦子里忽然閃過無數畫面。

有師傅，師叔在劍林里揮劍斬落星辰，有紅衣男子坐在劍堆上笑飲烈酒。

還有個穿青衫的書生用劍蘸著劍穗上的血寫詩……

那些都是昆侖宗失傳的劍招心法，此刻竟像刻碑似的印進了他的識海。

“以氣為劍，以劍養氣……”楚卿猛地睜開眼，眼里的血絲里浮著淡淡的紫。

他不再刻意去引導靈氣，反而任由那些白芒劍意鉆進身體。

每當有一縷劍意要在他經脈里作亂，丹田的紫氣就會游過去，像吞咽似的把那縷劍意卷進去。

說來也怪，那些在外面兇得能劈山裂石的劍意，進了紫氣里竟溫順得像貓。

沒有片刻就被煉化了，反倒讓那團紫氣更凝實了些。

煉氣境的門檻破得比引氣還快。

當那股力量沖到筑基境時，楚卿才真正感覺到了滯澀。

劍冢第一層的劍意像是察覺到他要突破，忽然齊齊往后退了退，緊接著竟凝聚成一柄丈許長的巨劍。

劍身上還刻著昆侖宗的山門印記。

“是開山祖師爺的劍意……”楚卿認出了劍身上的紋路。

當年他還在昆侖宗當首席大弟子時，曾在藏經閣見過祖師佩劍的拓本。

那巨劍帶著萬鈞之勢劈下來時，楚卿甚至聞到了自己頭發被劍氣燎焦的味道。

他來不及細想，丹田的紫氣猛地沖出體外，在他身前凝結成柄半尺長的小劍。

這小劍通體紫黑，看著毫不起眼，可當它撞上那柄巨劍時，竟發出了龍吟般的嗡鳴。

“咔嚓——”

巨劍上裂開道縫，緊接著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金雨落進楚卿的身體里。

這一次的沖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楚卿覺得自己像被扔進了熔爐。

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可筑基一層、二層、三層的壁壘卻像被潮水漫過的沙堡，接連崩塌。

直到筑基四層的氣墻擋在面前，那股沖勢才緩了緩。

楚卿扶著旁邊一塊布滿劍痕的石碑喘著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剛才還血肉模糊的掌心此刻已經結痂，新長出來的皮膚泛著淡淡的玉色。

他試著抬了抬胳膊，丹田的紫氣立刻順著經脈游走，指尖竟凝出半寸長的紫芒。

這紫芒看著微弱，可楚卿能感覺到里面蘊藏的力量。

他當年的劍氣是金色，如今的劍氣是紫色的一團。

楚卿能感覺到那是比他當年全盛時期的劍氣還要霸道的存在，只是現在還太小，需要好好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