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碾過火山灰時揚起鐵銹色煙塵,林晚秋盯著導航儀上跳動的坐標,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車窗邊緣——那里還留著青銅巨門刻痕的拓印,此刻正隨著車輛顛簸微微發燙,像揣了塊剛從篝火里刨出的石頭。副駕駛座上,司馬浩然的暗金色瞳孔時隱時現,他扯開襯衫領口,鎖骨處的皮膚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越靠近峽谷,骨頭縫里越像塞了烙鐵,總聽見地底有腳步聲,密密麻麻的,跟190萬年前那群人重合了似的。”
“還有三公里。”林悅在后座敲下全息投影,奧杜瓦伊峽谷的立體模型在車廂里展開,裂谷兩側的火山巖壁上,布滿與巨門刻痕一致的螺旋紋路。她忽然放大模型一角,銀藍挑染的發尾垂在投影上,掃過那些發光的紋路:“地質掃描顯示,谷底十五米處有強量子反應,能量特征和胚胎相似。但這里的巖層是190萬年前的,反應源的輻射半衰期,卻指著未來的2874年——就像有人把明天的東西,埋進了昨天的土里。”
車輪碾過塊黑曜石時猛地一震。林晚秋推開車門,干燥的風卷著硫磺味撲過來,嗆得人喉嚨發緊。裂谷深處傳來類似心跳的咚咚聲,每響一次,巖壁上的紋路就亮起淡金色微光,把影子拉得老長,像無數只手從地底伸出來。司馬浩然蹲下身,指尖按在塊嵌著水晶的火山巖上,那半透明的晶體里,隱約能看見蜷縮的胚胎輪廓,細小的血管狀紋路正隨著地底的心跳搏動,碰上去溫乎乎的,像摸著某種活物的蛋殼。
“就是這個。”他話音未落,水晶突然迸發出刺眼的白光。林晚秋只覺得意識被一股力量拽著下沉,等視覺重新聚焦時,鼻尖先撞上股焦糊味——赤裸的智人正用燧石敲打獸骨,火星落在草堆上騰起烈焰,照亮他們額頭嵌著的、與水晶胚胎同源的光點。有個穿長袍的人影從火光里走出,臉隱在兜帽陰影中,手里握著根刻滿星圖的權杖。他抬手按在智人首領的額頭上,對方突然發出痛苦的嘶吼,基因鏈在火光中顯形,被強行嵌入段螺旋狀的序列,空氣里頓時飄起股類似燒羊毛的腥氣。
林晚秋想沖上去,卻發現自己的手徑直穿過了人影的肩膀——這是歷史的投影,只能看,不能碰。她看見智人首領額頭的光點亮了起來,那人影轉身時,兜帽下露出截銀藍色的發尾,在火光里閃了一下就消失了。
白光再閃,他們站在了兩河流域的泥板工坊。潮濕的黏土氣息裹著椰棗的甜香涌過來,穿長袍的人影正指導蘇美爾人在泥板上刻寫楔形文字。林悅突然抓住林晚秋的手腕,指甲掐進她的皮肉:“看那些符號!”全息投影在她掌心展開,把泥板上的紋路放大——赫然是時空錨點的坐標,與量子藥劑副作用的波動曲線完美重合。那人影放下刻刀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塊月牙形的胎記,和林悅右手的一模一樣。
“工業革命時期的倫敦,錨點激活了蒸汽機械的時空適應性;1969年的月球,阿姆斯特朗的宇航服里,藏著第四代錨點基因的改造記錄……”司馬浩然的聲音帶著喘息,他們在七個時空節點間穿梭,每次切換都像被扔進滾筒洗衣機,骨頭咯吱作響。林悅銀藍挑染的發絲隨著基因波動變色,時而亮如白晝,時而暗如死灰。司馬浩然指甲縫滲出的血珠在時空中凝結成晶,掉在地上碎成無數個微型星圖。
最后一次白光熄滅時,他們站在2874年的廢墟里。穿長袍的人影摘下兜帽,露出張與林悅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發尾的銀藍色挑染,已變成純粹的白。她抬手攏了攏頭發,這個動作和現在的林悅別無二致。
“自我收割者。”未來林悅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她抬手劃過廢墟上空,無數全息屏幕展開,上面是人類文明在不同時空分支的滅絕記錄,“我們來自時空歸一失敗的未來。每次文明毀滅前,都會派人回來播種錨點,篩選出能在維度裂縫中存活的基因。”她調出段視頻,畫面里的人類正分裂成透明的影子,“就像現在這樣,時間流感是篩選器,讓不適應的人先崩潰。”
“你說謊。”林悅突然開口,指尖在虛擬鍵盤上翻飛,“這些數據流有篡改痕跡——你們不是在篩選幸存者,是在阻止人類進化出跨維度能力!”她放大一組被隱藏的曲線,“這里顯示,未被植入錨點的基因序列,本可以自然演化出時空適應性,是你們用錨點強行打斷了!”
實驗室的警報聲把林晚秋拽回現實。她踉蹌著后退,水晶胚胎仍在火山巖里搏動,巖壁上的紋路已亮得像白晝。林悅的終端突然彈出全球基因監測數據,紅色警報在各大洲的圖標上同時亮起——東京的上班族在地鐵里變成半透明,手里的公文包掉進了1923年的地震現場;巴黎鐵塔下,一對情侶正逐漸重疊成中世紀的騎士與貴婦;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紐約的直播畫面,個穿睡衣的男人對著鏡頭尖叫,他的左手正變成只毛茸茸的爪子,指甲縫里還沾著190萬年前的火山灰。
“他們在覺醒。”司馬浩然的指甲掐進掌心,血珠滴在水晶上,竟被瞬間吸收。胚胎血管狀紋路中閃過逆時社符號,快得像錯覺。“收割者說的是真的,錨點基因一旦集體激活,人類會分裂成無數個維度種族,就像……就像把一杯水潑進不同的時空河流。”
林晚秋突然想起青銅巨門的坐標。她沖回越野車,翻出地質錘猛地砸向水晶胚胎,可錘頭剛碰到晶體,就被層金光彈開,反震的力道讓她虎口開裂。“不能硬毀!”林悅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剛用量子計算機推演完,“胚胎和所有錨點基因是共生體,毀了它,現存的37億攜帶者會同時相位崩塌。”
地底的心跳聲突然加快,巖壁上的紋路連成完整的星圖,與十年前逆時社遺留的那份完全重合。林晚秋盯著星圖中心最亮的那顆星,突然想起時空歸一那天,平行世界的林悅抱著照片跪在廢墟里的樣子,想起這十年里,銀藍色挑染發尾在實驗室燈光下晃動的模樣。她抓起地質錘,轉身沖向巖壁——不是砸向水晶胚胎,是猛地鑿向星圖邊緣的暗星。
火星濺起的瞬間,全球的警報聲突然頓了半秒。司馬浩然瞳孔驟縮,暗金色光芒中閃過無數畫面:有的時空里,人類化作星塵;有的時空里,幸存者變成能量體;還有個時空,林悅舉著量子藥劑站在峽谷里,額頭的光點與胚胎同步閃爍。他突然聽見未來傳來聲嘆息,像極了林悅的聲音:“終于……有人敢砸開這籠子了。”
水晶胚胎的光芒突然變暗,巖壁上的星圖開始扭曲。未來林悅的虛影在白光中閃現,她看著林晚秋手里的地質錘,又看看林悅飄動的銀藍色發尾,嘴角勾起抹復雜的笑:“知道嗎?190萬年前,第一個錨點植入時,那智人首領的基因里,藏著和你一樣的反抗序列。”
地底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火山巖里鉆出來。林晚秋攥緊地質錘,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鑿中的暗星,正對應著2025年,這個時空歸一后的第十年,也是一切尚未成定局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