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旭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眼神變得異常冷靜銳利，仿佛剛才那個笑容可掬的人從未存在過。他微微瞇起眼，望著村外小路揚起的塵土，聲音低沉：“我知道。這是試探。若我們今日軟了，明天來的，就不只是‘征用’木材了。”

李大牛湊近一步，小聲道：“先生，要不要我帶幾個人，遠遠跟著他們，看看他們到底回哪里去？”

梁旭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好。小心點，別被發現。摸清他們的落腳點就行，不要節外生枝。”李大牛領命，立刻點了兩個機靈的后生，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劉脩走到梁旭身邊，剛才臉上的那份柔弱不安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凝重：“先生，看來安寧村這點起色，已經被人盯上了。”

梁旭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定著遠方，仿佛穿透了塵土，看到了牛角村背后那個若隱若現的塢堡輪廓。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盯上又如何？安寧村，不是誰想來咬一口就能咬的。磚窯，必須盡快點火！圍墻，要更快地壘起來！馬大哥！”

“在！”馬純挺直腰板。

“從今天起，窯工和伐木隊，再加把勁！天黑前，我要看到窯膛壘好！明天一早，準備試火！”梁旭的聲音斬釘截鐵。

“明白！”馬純眼中燃起斗志，扛起斧頭，轉身大步流星地朝窯址奔去。

梁旭這才轉過身，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張帶著緊張和憂慮的臉。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傳開：“鄉親們！都看到了！咱們想過安生日子，有人不答應！但安寧村，是我們一鋤頭一斧頭建起來的！誰想伸手，我們就砍斷他的手！所以我們得拿起武器，把咱們的村子，建得更結實！保護我們的勞動成果！讓他們想咬，也得崩掉滿口牙！”

短暫的寂靜后，人群中爆發出低沉的應和聲。墾荒的號子重新響起，比之前更加嘹亮有力；伐木的斧鑿聲更加密集；遠處窯址那邊，傳來馬純指揮壘窯的粗獷吼聲。整個安寧村，像一架被強行按下了加速鍵的機器，在一種無形的壓力下，爆發出更加熾熱的能量。

梁旭站在原地，看著錢管事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那管事離去時怨毒的眼神，如同實質的冰刺，扎在他心上。他知道，短暫的安寧結束了。牛角村的試探，只是一個開始。這亂世之中，安寧村這塊初現希望的微光，終究引來了覬覦的豺狼。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骨節微微泛白。

梁旭松開緊握的拳，指節上的蒼白緩緩褪去，留下幾道清晰的壓痕。他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身后每一個豎起耳朵的村民耳中：“都動起來！磚窯！圍墻！手里的活計，一樣不許停！馬純哥！”

“在！”馬純扛著斧頭，聲如洪鐘。

“你帶人，天黑前，窯膛必須能點火！”

“明白！”馬純毫不遲疑，轉身大步奔向窯址，吼聲立刻在那邊炸開，催促著村民們加快動作。

“鐵錘叔！墾荒隊，繼續！手底下加把勁！”梁旭的目光掃過張鐵錘。

張鐵錘低吼一聲，揚起鋤頭重重砸進土里，周圍的漢子們隨之響應，號子聲帶著一股憋著的狠勁，重新響徹田野。伐木的斧鑿聲也變得更加急促密集。

梁旭不再多言，轉身便走，步履沉穩卻迅疾。劉脩立刻跟上，她的步伐輕盈，緊隨著梁旭的身影。陳簡抱著斷劍，默不作聲地落后半步，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梁旭沒有回自己的草屋，而是徑直走向村中那間最大的、暫時充當倉庫和議事點的土坯房。屋內光線有些昏暗，堆放著些農具和糧袋，空氣里彌漫著塵土和干草的氣息。

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面喧囂的勞動號子。梁旭在屋子中央站定，環視圍攏過來的幾張面孔：徐陵和馬純剛剛趕到，額上還帶著汗珠，氣息微喘，劉脩安靜地站在一旁，陳簡則像一尊石像守在門邊陰影里。

“都看到了。”梁旭開口，沒有任何廢話，聲音里帶著一絲冰冷感，“牛角村的錢管事，不過是條探路的狗。他背后的主子，還有那些藏在更暗處的眼睛，已經盯上了安寧村這塊剛冒點油星的肥肉。”

馬純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柱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那姓錢的狗東西！先生，當時就該讓我一斧頭劈了他！放他回去，就是縱虎歸山！”

“劈了他容易。”梁旭緩緩搖頭，聲音平緩卻帶著穿透力，“然后呢？立刻引來牛角村，甚至其背后塢堡主的全力報復？我們新建的圍墻擋得住？窯里的磚還沒燒出來，村里的青壯能拿起像樣武器的又有幾個？現在動手，是取死之道。”

徐陵點頭，沉聲道：“先生所言極是。那錢管事此行，名為征用，實為試探。試探我們的實力，試探我們的反應。我們示弱，他們便會得寸進尺；我們強硬過甚，他們則會提前發動，以雷霆之勢碾壓。先生方才應對，軟中帶硬，既保住了木材，又未給對方立刻發作的借口，已是上策。”

“上策？”梁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子云說得對，示弱是死，過早暴露全部實力也是死。錢管事走時那眼神，怨毒刻骨。他回去添油加醋一番，安寧村在他們口中，恐怕已成了必須拔除的眼中釘。這短暫的拖延，就是我們最后的機會。”

他目光如電，掃過眾人：“所以，我們不能再被動挨打，坐等別人打上門來！必須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馬純眼睛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摸清牛角村的底細！”梁旭斬釘截鐵，“特別是錢管事背后那個塢堡主！他們有多少人？多少能打的？裝備如何？村子的防御布置如何？塢堡的位置、結構、守衛力量？還有，除了牛角村，是否還有其他勢力在暗中覬覦？這些，我們必須盡快弄清楚！”

徐陵眼中精光一閃：“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先生此議，正合兵法要義。被動防御，終有疏漏；主動探察，方能掌握先機。只是，探查牛角村，尤其是其背后的塢堡，風險極大。”

“我去！”馬純毫不猶豫地抱拳請命，聲音沉穩有力，“純愿往牛角村一行，探明虛實。”

李大牛也立刻踏前一步：“先生，算我一個！那破村子，我熟！”

梁旭的目光在馬純和李大牛臉上停留片刻，最終卻搖了搖頭：“這次探查，目標不僅是牛角村本身，更要深挖其背后勢力。馬大哥你目標太大，錢管事今天已經見過你了。大牛你性子太直，萬一遭遇盤問，容易露出破綻。”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無比堅定：“這次，我親自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