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城的庭院好久沒有如此熱鬧過了。

正午的陽光穿透云層，灑在打磨光滑的石板地上，將所有人的影子都縮成小小的一團。北境的封臣們大多趕來了，卡史塔克家的領(lǐng)主帶著他那兩個鐵塔般的兒子，熊家的老夫人拄著鑲嵌熊爪的拐杖，連一向深居簡出的曼德勒伯爵都來了，身后跟著四個捧著禮盒的侍從。

庭院中央鋪著一塊巨大的狼皮地毯，那是奈德年輕時獵獲的冰原狼，毛色在陽光下泛著銀白的光澤。羅杰跪在地毯中央，身上穿著嶄新的黑色皮甲，胸前別著密肯打造的銀質(zhì)狼頭徽章，母山貓和四只半大的山貓安靜地趴在不遠(yuǎn)的地方，引得人群不時發(fā)出低低的驚嘆。

“肅靜。”奈德·史塔克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投入冰湖的石頭，瞬間壓下了所有議論。他穿著史塔克家族的祖?zhèn)麈z甲，灰色的披風(fēng)在微風(fēng)中輕輕擺動，手中握著一把古樸的長劍——那是他祖父傳下來的“寒冰”的副劍，劍身閃爍著淡淡的藍(lán)光。

羅杰的心跳得飛快，卻努力保持著鎮(zhèn)定。他能看到站在第一排的母親安娜，眼眶紅紅的，手里緊緊攥著一塊繡著花朵圖案的手帕；父親密肯站在母親身邊，鐵匠的粗糲手指反復(fù)摩挲著腰間的鐵錘掛件，嘴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

羅柏、瓊恩和席恩擠在人群前排，三個少年都穿著最好的衣服，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黑刃”不安分地用爪子扒拉著羅柏的靴子，卻被主人死死按住——今天的場合太莊重，連最桀驁的山貓都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

奈德緩緩走到羅杰面前，目光掃過庭院里的所有人，聲音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

“一年前，這個孩子帶著傳說中的影子山貓回到臨冬城，很多人說他用了黑魔法，說他會給北境帶來災(zāi)禍。”他頓了頓，看向羅杰身后的山貓們，“但今天，我們都看到了——這些被稱為‘噬人猛獸’的生靈，不僅沒有傷害任何人，反而在火災(zāi)時救下了馬廄的男孩，在暴雪夜為迷路的商人指引方向，甚至在野人入侵時，是‘灰影’第一個發(fā)出警報。”

人群中響起低低的議論，不少人點頭附和。羅杰想起去年冬天那場大火，母山貓用身體撞開燃燒的木門，將困在里面的小馬駒一個個叼出來，黑色的皮毛被火星燎得焦黑；想起“孤影”在雪地里刨出被埋的旅人，用體溫為他取暖。這些事跡早已在北境傳開，讓影子山貓的傳說又多了一層溫柔的色彩。

“但我今天要冊封他為騎士，并非只因為這些。”奈德的聲音陡然提高，“更因為他為北境立下的功績，足以讓許多成年騎士汗顏。”

他舉起長劍，劍尖指向北方的群山：“去年深秋，山地部落的蓋爾人叛亂，燒毀了三座瞭望塔，掠走了霍伍德家的羊群。當(dāng)時我們的主力正在處理與蘭尼斯特家的糾紛，是這個十歲的孩子，自請帶領(lǐng)二十名士兵出征。”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驚嘆。卡史塔克伯爵的大兒子忍不住低聲道：“我記得那次叛亂，蓋爾人身手矯健，熟悉山地地形，我們派去的斥候都折損了一半。”

“他沒有選擇強攻。”奈德繼續(xù)說道，目光里帶著贊許，“他帶著士兵繞到蓋爾人營地后方的瀑布，讓士兵們假裝迷路，自己卻帶著‘灰影’爬上懸崖——那是連山羊都難以立足的峭壁。”

羅杰的臉頰微微發(fā)燙。他還記得那天的寒意，“灰影”的爪子在結(jié)冰的巖石上打滑，好幾次差點摔下去，是他用腰帶把一人一貓綁在一起，才艱難地爬到山頂。

“他在懸崖上放下繩索，讓五名士兵悄悄潛入營地，點燃了蓋爾人的糧草。”奈德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意，“當(dāng)蓋爾人忙著救火時，他帶著主力從正面突襲，不僅奪回了所有羊群，還俘虜了他們的首領(lǐng)——那個據(jù)說能徒手撕熊的壯漢，是被他用一根斷矛砸暈的。”

席恩忍不住吹了聲口哨，被身邊的瓊恩瞪了一眼，卻還是低聲道：“我看過那根斷矛，鐵矛頭都彎了，真不敢相信是十歲孩子的力氣。”

“今年春天，安柏家的領(lǐng)地出現(xiàn)食人部落騷擾村民。”奈德的聲音轉(zhuǎn)向另一段經(jīng)歷，“又是他，帶著十名士兵和母山貓深入迷霧森林。你們知道他怎么做的嗎？”

他看向羅柏：“你來告訴大家。”

“不僅如此。”奈德補充道，“他沒有殺死那些野人，而是將其生擒，帶回臨冬城審問，才發(fā)現(xiàn)這些食人部落的人是受人挑唆，故意制造北境的混亂。這份情報，讓我們提前有了防范。”

人群徹底沸騰了。布瑪大嬸擦了擦眼睛：“我的羊群，就是那次被他救回來的。他還特意讓人送了兩只最肥的羊羔給我，說讓孩子們補補身子。”

奈德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他的目光落在羅杰身上，變得異常柔和：“但最讓我敬佩的，不是他的勇猛，也不是他的智慧，而是他創(chuàng)造的奇跡。”

他指向母山貓和那四只已經(jīng)半大的山貓：“三年前，我們都以為影子山貓已經(jīng)在北境滅絕了，就像森林之子一樣，只存在于傳說中。是這個孩子，在一次狩獵中迷路，誤入了影子山貓的巢穴——當(dāng)時母山貓剛生下幼崽，正是最兇猛的時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羅杰身上，連最吵鬧的孩子都屏住了呼吸。

“他沒有選擇逃離，也沒有選擇殺戮。”奈德的聲音低沉而莊重，“他留在巢穴附近，用自己帶來的鹿肉喂養(yǎng)母山貓，在它受傷時，用魯溫學(xué)士教的草藥為它包扎。當(dāng)母山貓因為難產(chǎn)而瀕臨死亡時，是他，一個鐵匠的兒子，學(xué)著接生婆的樣子，親手幫助它生下了這四只幼崽。”

“七神在上……”老威克酒館的老板喃喃道，“那可是影子山貓啊……”

“我當(dāng)時立下誓言。”奈德的聲音陡然提高，響徹整個庭院，“如果這些影子山貓能在臨冬城安然生活一年，不傷害任何一個人，我就冊封他為騎士，史塔克家族的榮譽擔(dān)保的誓言！”

他低頭看著羅杰，眼神無比鄭重：“現(xiàn)在，一年期滿。這些山貓不僅沒有傷人，反而成了臨冬城的守護者。而你，羅杰，用你的勇敢、智慧和善良，證明了你配得上這份榮譽。”

他將長劍平舉，劍身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羅杰，你愿意成為一名騎士嗎？”

羅杰深吸一口氣，聲音清晰而堅定：“我愿意。”

“你愿意宣誓，保護弱小，堅守正義，無論對方是貴族還是平民嗎？”

“我愿意。”

“你愿意宣誓，忠誠于北境，忠誠于史塔克家族，對抗一切入侵者嗎？”

“我愿意。”

“你愿意宣誓，銘記榮譽，永不退縮，即使面對死亡也不違背誓言嗎？”

羅杰的目光掃過身后的山貓們，掃過父母激動的臉龐，掃過羅柏、瓊恩和席恩鼓勵的眼神，最后落在奈德那雙深邃的灰眼睛上。

“我愿意。”

奈德將長劍輕輕放在他的右肩：“以戰(zhàn)士之名，我冊封你為騎士。”

劍尖移到左肩：“以天父之名，我冊封你為騎士。”

最后，劍尖點了點他的頭頂：“以七神之名，我冊封你為騎士。從今日起，你將被稱為羅杰·布萊斯——北境的影子騎士。”

他收起長劍，伸手扶起羅杰：“起來吧，騎士。”

羅杰站起身，比跪在地上時顯得更高大了。母山貓突然走上前，用腦袋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四只幼崽也圍了上來，用鼻尖觸碰他的靴子。這個舉動讓人群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歡呼，連最嚴(yán)肅的老夫人都露出了笑容。

密肯沖上來，一把抱住兒子，粗糲的手掌拍得他后背生疼：“好小子！沒給你爹丟臉！”安娜站在一旁，用手帕捂著嘴，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

羅柏、瓊恩和席恩擠過來，用力拍著羅杰的肩膀。“影子騎士！”席恩笑著大喊，“以后出去可別忘了帶上我們！”

奈德看著這熱鬧的場面，嘴角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他知道，冊封一個十歲的騎士會引來爭議，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個孩子身上有種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和力量，還有那份能與野獸心靈相通的奇妙天賦——或許，這正是北境在即將到來的寒冬里，最需要的力量。

陽光穿過臨冬城的塔樓，將羅杰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與身后五只山貓的影子交織在一起，像一幅奇異而和諧的畫。羅杰握緊了胸前的銀質(zhì)狼頭徽章，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突然明白了奈德最后那句話的含義。

“布萊斯”不僅僅是個稱號，一個被賜予的姓氏，更是一份責(zé)任——像影子山貓的利爪一樣，既要鋒利得能撕裂敵人，也要溫柔得能守護同伴。

他抬頭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層正在聚集，帶著一絲冬雪的寒意。但羅杰的心里卻充滿了暖意，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身邊有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有忠誠的山貓，有支持他的家人，還有這座需要守護的城堡。

這，就是他作為騎士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