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城的訓練場被深秋的陽光鍍上一層金輝,石板地上的霜花剛被暖意驅散,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碎。羅柏的木劍帶著風聲劈向羅杰的肩頭,卻在離目標三寸處被穩穩架住——羅杰甚至沒看他,目光始終鎖定著從左側撲來的席恩。
“鐺!”兩柄木劍相撞,羅柏只覺得一股巨力順著手臂傳來,虎口瞬間發麻,木劍差點脫手。他這才驚覺,短短半年間,羅杰的身形又拔高了一截,如今站在他們中間,竟像座沉默的小塔。比瓊恩高出一個半頭,比自己也多出大半個肩膀,連一向自詡“快長成人”的席恩,站在羅杰身邊都顯得矮了些。
“發什么呆!”席恩的怒吼從耳畔炸響,他的木劍已經纏上羅杰的腰側。這是鐵群島的纏劍技巧,專破硬架,可他的劍剛碰到羅杰的皮甲,就被對方手肘一記迅猛的撞擊頂開,力道之大讓席恩踉蹌著后退三步。
瓊恩從右側襲來時,已經做好了硬碰硬的準備。他的木劍斜挑羅杰的下盤,這是羅德利克爵士親授的巧勁,能避開正面沖撞。可羅杰的反應快得離譜,看似沉重的身軀突然向左側滑出半步,恰好躲開劍鋒,同時手腕翻轉,木劍的平面“啪”地拍在瓊恩的劍柄上——不是攻擊,卻讓瓊恩的招式瞬間變形。
“三個打一個還這么費勁?”羅杰的聲音里帶著笑意,腳下卻沒停。他突然加速沖向羅柏,看似要正面突破,在兩人間距不足兩步時,身形猛地一矮,像頭蓄勢的豹子貼著地面滑出,木劍橫掃,同時掃中了羅柏和席恩的腳踝。
兩個男孩猝不及防,雙雙摔在地上。瓊恩剛要上前支援,就見一道銀灰色的影子從羅杰肩頭竄出——“灰影”已經半大,撲向瓊恩時帶起一陣疾風。這是他們約定好的“六對一”規則:不僅羅柏、瓊恩、席恩三人聯手,他們的影子山貓也要加入戰局。
“孤影!”瓊恩低喝一聲,灰白相間的山貓立刻從斜刺里沖出,與“灰影”撞在一處。兩只山貓在地上滾作一團,發出低沉的嘶吼,卻沒真下死手——羅杰早就訓練過它們,實戰演練時只用爪子拍擊,不許亮爪尖。
席恩趁機爬起來,吹了聲尖銳的口哨。“海風”像道銀箭般竄上訓練場旁的槲樹,三兩下就攀到樹梢,居高臨下地盯著羅杰的后背。這是他們新練的戰術:用山貓的視野彌補人類的盲區。
“黑刃!”羅柏也已起身,黑色山貓立刻接到指令,繞到羅杰身后,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
六對一的局面終于成型。羅杰背對著訓練場中央的橡木靶,前方是羅柏的正面牽制,左側是席恩的游擊騷擾,右側是瓊恩的精準突襲,空中有“海風”的監視,身后有“黑刃”的威懾,腳邊還有與“孤影”纏斗的“灰影”。
“現在看你怎么贏!”羅柏喘著粗氣,握緊了木劍。他清楚記得三個月前的比試:羅杰只用了十招就繳了他們三人的械,若不是奈德公爵喊停,他們恐怕要被揍得鼻青臉腫。
羅杰突然笑了。他極快地眨了下眼,同時舌尖抵著上顎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氣音——只有“灰影”能捕捉到的頻率。
下一秒,令人瞠目結舌的景象出現了——
原本與“孤影”纏斗的“灰影”突然抽身,像道銀灰色的閃電竄向樹梢,精準地撲向“海風”的后頸。兩只山貓在枝椏間扭打起來,枝葉簌簌作響,徹底攪亂了席恩的視野。
與此同時,訓練場邊緣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那頭足有馬駒大小的成年母山貓雅典娜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金色的瞳孔鎖定了繞到羅杰身后的“黑刃”。“黑刃”立刻夾起尾巴后退三步,在母親的威壓下,連呲牙都不敢。
“你耍賴!”席恩在樹下跳腳,“說好只能用我們的三只山貓!”
“規則沒說不能讓它們的母親來探親吧?”羅杰說著,身形突然動了。他沒有撲向任何一個人,反而猛地沖向側面的石墻,速度快得像一陣風。瓊恩下意識追上去,卻發現自己拼盡全力,竟只能看到羅杰的背影——要知道,他的速度在同齡人里已是頂尖,可此刻卻像追著風跑的孩童。
“這不可能……”瓊恩的呼吸越來越急,胸口像被巨石壓住。他親眼見過“灰影”追捕野兔時的速度,那幾乎是北境最快的野獸,可剛才羅杰沖向石墻的瞬間,他幾乎敢肯定,那速度竟比“灰影”還要快上一線。當然只是瓊恩的感官,人類的速度是不可能跑過影子山貓的,就算是羅杰也不行,但是羅杰的速度確實很快,而影子山貓確實很難傷到他,因為他的預判太準,他的預判加上他超過常人極限的速度就算是成年的影子山貓跟羅杰打誰輸誰贏也不好說。
更驚人的還在后面。羅杰沖到石墻前,右腳在墻面猛一蹬,借著反作用力騰空而起,身體在空中扭轉半圈,木劍帶著呼嘯的勁風,同時砸向羅柏和席恩的木劍。
“鐺!鐺!”兩聲脆響幾乎連成一片。羅柏和席恩只覺得手臂像是撞上了攻城錘,木劍脫手飛出,重重砸在地上。他們甚至沒看清羅杰的動作,只覺得眼前一花,勝負就已分曉。
瓊恩剛追到近前,就見羅杰穩穩落地,左手閃電般探出,精準地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看似不大,卻讓瓊恩動彈不得,仿佛被鐵鉗夾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羅杰掌心的力量,那不是蠻力,而是收放自如的掌控力——就像他見過的守林人掐住熊崽的后頸,明明能捏碎骨頭,卻只用到讓對方無法掙脫的力道。
“服了嗎?”羅杰松開手,眼底帶著笑意。
瓊恩甩了甩發麻的手腕,望著羅杰寬闊的肩膀,突然想起上周在狼林撞見的那頭成年黑熊。當時他躲在樹后,看著熊爪輕易拍碎了堅硬的山巖,而此刻羅杰掌心殘留的觸感,竟讓他莫名想起了那只熊的力量。
“你這根本不是人類的力氣。”席恩撿起木劍,語氣里帶著挫敗,“難怪羅德利克爵士說,再過兩年,整個北境的騎士都未必是你對手。”
羅柏突然想起父親書房里的信,里面提到西境的格雷果·克里岡——那個被稱為“魔山”的巨人騎士,據說能單手舉起戰馬,一劍劈開鐵甲。他忍不住開口:“你們說,羅杰和魔山比,誰更厲害?”
這話一出,訓練場瞬間安靜下來。魔山的兇名傳遍七國,連最桀驁的傭兵聽到這個名字都要噤聲。可看著眼前這個十歲少年,他們竟莫名覺得,這個問題并非毫無懸念。
羅杰沒接話,只是抬手揉了揉“灰影”的耳朵——它不知何時已從樹上躍回,正用腦袋蹭他的脖頸。他的指尖極輕地在“灰影”耳后按了三下,這是只有他們倆知道的暗號:母山貓可以退開了。
果然,那頭黑色巨獸看了羅杰一眼,轉身慢悠悠地踱回森林邊緣,金色的瞳孔在陽光下閃了閃,像在回應一個無聲的指令。
羅柏撓了撓頭:“說真的,你到底怎么訓練它們的?‘灰影’剛才那下突襲, timing(時機)太準了,就像……就像知道‘海風’要落腳的位置似的。”
羅杰低頭避開羅柏的目光,假裝檢查木劍上的劃痕:“練得多了自然就有默契。再說山貓本來就聰明,比某些只會橫沖直撞的家伙強多了。”他故意拍了拍“黑刃”的腦袋,惹得羅柏瞪了他一眼。
席恩卻沒那么容易糊弄:“我才不信什么默契。上次狩獵時,母山貓明明在林子里,你喊了聲‘這邊’,它居然真的從你說的方向沖出來了,那片林子連獵犬都容易迷路。”
羅杰的心輕輕一跳,臉上卻不動聲色:“它跟著我的氣味走的。鐵匠鋪的煤煙味重,三天都散不去。”這個理由他早就想好了,每次山貓做出“預知”般的舉動,他都能用類似的說法搪塞過去。
他現在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真相。那種能與山貓共享視野、傳遞念頭的能力,是深埋心底的秘密。魯溫學士的書里提過,擁有這種天賦的人被稱為“異形者”,在某些地方會被當成怪物燒死,在另一些地方則會被捧為神使。但無論哪種,都不會有真正的自由。
更重要的是,他不確定這種力量是否穩定。現在他能同時感知到“灰影”的情緒和母山貓的位置,甚至能在揮劍時,“看到”身后“黑刃”的動作——就像腦子里同時開了三扇窗,每一扇都清晰明亮,互不干擾。可這種“一心三用”的狀態,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只會引來無窮麻煩。
“走吧,”羅杰撿起地上的木劍,丟給羅柏,“再練二十招。這次你們用真家伙,我只用一只手。”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木劍碰撞的脆響與山貓的低鳴交織在一起,在臨冬城的上空回蕩。羅杰的余光瞥見母山貓正趴在森林邊緣的巖石上,金色的眼睛始終望著他的方向。
他知道,它在等一個信號。而這個信號,永遠不會被第三個人察覺。
遠處的塔樓里,奈德·史塔克憑窗而立,看著那個比同齡人高出一個頭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看到羅杰避開“黑刃”突襲的時機,精準得不像巧合;看到“灰影”總能在羅杰遇險前做出反應,默契得令人心驚。
“這孩子和山貓的羈絆,真是聞所未聞。”站在一旁的羅德利克爵士低聲說,“或許是舊神的祝福?”
奈德沒有回答。他只是想起羅杰剛到臨冬城時,那雙清澈又帶著警惕的眼睛,像極了此刻趴在巖石上的母山貓。
有些秘密,或許讓它留在黑暗里,才是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