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的山城，陽光正斜斜地穿過嘉陵江的水汽，在解放碑的玻璃幕墻上折射出金紅色的光斑。

蘇晚晴窩在自家公寓的懶人沙發里，筆記本電腦屏幕亮得刺眼，剪輯軟件的時間軸上，防空洞火鍋店的畫面正一幀幀閃過，陳默彎腰添柴時的側臉，九宮格銅鍋沸騰的紅油，還有食客們滿足的笑臉。

“叮——”

手機在桌面震動了一下，是“霧都尋味”后臺的新留言提醒。蘇晚晴隨手點開，指尖劃過密密麻麻的“求地址”“看著好香”，目光卻被一條匿名留言釘住了：

“博主，你說的那家防空洞店，是不是在七星崗下街盡頭？旁邊石階旁有棵歪脖子樹？我前兩天晚上路過，好像看到洞子門口閃過一道冰藍色的光，像電線短路的電弧，唰地一下就沒了！嚇我一跳！是不是里面電路老化？博主看到了提醒老板檢查下啊，安全第一！”

蘇晚晴的指尖猛地頓住，咖啡杯差點從膝蓋滑落。

七星崗下街盡頭、歪脖子黃桷樹，這兩個標記分毫不差，正是陳默的火鍋店！她的心跳瞬間加速，指尖冰涼，下意識地放大那條留言的時間點：三天前十點十七分。

這個時間點···她猛地想起三天前的監控素材。那天為了拍火鍋熬制的全過程，她在儲藏室角落放了臺備用相機，設置了每五分鐘自動拍攝一張照片。當時剪輯時只覺得有幾張畫面邊緣有點模糊，像鏡頭沾了水汽，現在想來，模糊的時間點似乎正和這條留言的時間對上了！

“冰藍色的光···”蘇晚晴喃喃自語，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調出那天的原始素材文件夾。密密麻麻的照片在屏幕上滾動，大多是儲藏室門口的麻袋和掃帚，平淡無奇。直到翻到凌晨十點十六分那張。

畫面的右下角，靠近儲藏室木門的地方，空氣呈現出不規則的扭曲，邊緣泛著極淡的藍白色光暈，像塊被高溫烤變形的玻璃。下一張五分鐘后的照片里，扭曲消失了，只有麻袋上落著片奇怪的枯葉，葉片邊緣泛著冰晶般的光澤，與周圍的潮濕環境格格不入。

“不是錯覺···”蘇晚晴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想起上周南山景區爆出的“綠光事件”，想起出租車司機說的“鏡子里的怪影”，想起陳默每次被問起儲藏室時那過于平靜的眼神，還有那個自稱“跑龍套”的古裝少年劉楓遺留下來的天青色道袍的殘料，她后來查遍了影視道具網站，根本找不到同款布料，反而和博物館里展出的明代道袍殘片驚人地相似。

這些散落的碎片，像串被忽略的珠子，此刻突然被一根無形的線串了起來，在她腦海里形成一個模糊卻令人心驚的輪廓。

“不行，得去看看。”蘇晚晴關掉電腦，抓起相機塞進背包。

她知道陳默的脾氣，直接問肯定得不到答案，只能自己找線索。最好的時機就是晚飯時間，店里人多眼雜，她可以借著幫忙的名義，近距離觀察那個神秘的儲藏室。

傍晚六點，防空洞外的石階已經坐滿了等位的食客。蘇晚晴熟門熟路地從側門溜進去，剛掀開布簾，一股濃郁的牛油香就撲面而來，混著花椒的麻、辣椒的辣，在洞子里釀得醇厚。

陳默正站在灶臺前顛勺，鍋里的酥肉發出“滋滋”的聲響，金黃的油花濺起，映得他額角的汗珠亮晶晶的。

他眼皮都沒抬，手里的長筷精準地將炸好的酥肉挑進濾油盤：“來了。”

“嗯，今天不拍正片，想蹭你員工餐。”蘇晚晴舉著相機晃了晃，鏡頭卻不自覺地瞟向儲藏室的方向，“聽說你新研究了藤椒抄手？”

陳默往灶膛里添了塊柴，火苗“呼”地竄高半寸：“等忙完這陣。”他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仿佛沒察覺她語氣里的試探，“托盤在那邊，要幫忙就端菜，別杵著礙事。”

“好嘞！”蘇晚晴立刻接話，搶過旁邊服務員手里的托盤，指尖觸到溫熱的木盤時，心里卻像揣了只兔子。

她端著菜走過儲藏室門口，眼角的余光飛快掃過。

木門緊閉，抵門的棗木棍比上次見的更粗，棍身纏著圈粗麻繩，繩結打得異常緊實，是陳默慣用的“死結”，解的時候得費點勁。門楣上掛著串干辣椒，紅得發亮，最底下那串的縫隙里，卡著片奇怪的枯葉，葉片邊緣泛著冰晶般的光澤，與周圍的潮濕環境格格不入。

“小心燙！”

一個端著火鍋的服務員從身邊走過，蘇晚晴下意識地側身，托盤撞到了儲藏室的門框，發出“哐當”輕響。就在這時，她聞到一股極淡的氣味，不是洞子里的牛油香，也不是潮濕的霉味，而是種清冽中帶著點辛辣的草木氣，像深山里剛采的薄荷混著花椒葉，瞬間鉆進鼻腔，又在下一秒被涌來的香辣氣沖散。

陳默的長筷在鍋里頓了半秒，隨即繼續翻動食材，聲音隔著油煙傳過來：“走路看著點。”聽不出是提醒還是別的。

蘇晚晴慌忙穩住托盤，心臟卻“砰砰”直跳。這氣味···和她上次在陳默儲藏室聞到的、被他說是“新曬的草藥”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端著菜走向一桌客人，眼睛卻忍不住瞟向儲藏室的鎖孔。那是個老式的黃銅鎖，鑰匙孔里似乎塞著點什么東西，不是常見的鐵銹，而是種銀白色的粉末。

“蘇博主，又來拍素材啊？”鄰桌的熟客笑著打招呼，是個每周都來的退休教師，“你別說，陳老板這店邪乎得很，上次我孫子來，盯著儲藏室門說里面有‘會動的影子’，嚇得不敢靠近，現在每次來都要我先檢查一遍才肯坐。”

蘇晚晴心里一動：“影子？什么樣的影子？”

“小孩子瞎說的唄。”老教師哈哈笑，夾起一片毛肚在紅湯里七上八下，“說是黑黑的，像棵大樹在晃，還說有冷風往外吹，你說這防空洞哪來的風？估計是被火鍋熱氣蒸的，產生幻覺了。”

“大樹一樣的影子···”蘇晚晴的指尖微微發顫。她想起那張扭曲的照片，想起冰藍色的光，這些碎片像拼圖一樣，在她腦海里漸漸成型。

傳完最后一桌菜，蘇晚晴借口去洗手間，繞到儲藏室后面的狹窄過道。這里堆著些廢棄的鍋碗瓢盆，角落里結著厚厚的蛛網。她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束掃過儲藏室的后墻···

青磚砌成的墻壁上，靠近地面的地方有塊磚的顏色比周圍淺，邊緣有被撬動過的痕跡。磚縫里塞著幾根干枯的草莖，草葉上同樣泛著冰晶光澤，與鎖孔里的銀白色粉末如出一轍。她用指尖摳出一根草莖，剛碰到皮膚，就覺得一陣冰涼，草莖瞬間蜷縮起來，像被燙過一樣，幾秒鐘就變成了灰黑色。

“在這里找什么？”

陳默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音量不高，卻讓蘇晚晴渾身一僵，手機“啪嗒”掉在地上。她回頭時，看到陳默手里拿著把掃帚，正慢悠悠地清掃過道的灰塵，眼神平靜地落在她腳邊的手機上，沒有質問，也沒有探究。

“沒、沒什么！”蘇晚晴慌忙撿起手機，屏幕磕出個小坑，“就是看這里有點亂，想幫你收拾一下···”

陳默沒說話，只是用掃帚尖輕輕撥了撥她剛才站的地方，將那截草莖的灰燼掃進角落的陰溝。他的動作很慢，掃帚劃過地面發出“沙沙”聲，卻在寂靜的過道里格外清晰。

“抄手好了。”他掃完最后一下，直起身，語氣還是淡淡的，“出去吧，這里潮。”

蘇晚晴點點頭，腳步有些發沉地跟著他走出過道。經過儲藏室木門時，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門后的空間似乎比剛才更暗了些，門縫里滲出的那股草木氣，這次變得清晰了些，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寒氣。

灶臺上的藤椒抄手已經煮好了，翠綠的藤椒浮在湯面，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陳默把碗放在她面前，碗沿的溫度剛剛好，不燙也不涼：“趁熱吃，藤椒涼了會發苦。”

蘇晚晴拿起筷子，卻沒什么胃口。她看著陳默轉身忙碌的背影，看著儲藏室門口那串隨風輕晃的干辣椒，心里的疑云越來越重。那扇門后，到底藏著什么？陳默知道多少？冰藍色的光、會動的影子、奇怪的草木氣···這一切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聯系？

她悄悄拿出手機，按下了錄音鍵，藏在隱蔽處，她必須查清楚，陳默一直隱藏的秘密。

洞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食客們的談笑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紅油沸騰的“咕嘟”聲交織在一起，熱鬧而溫暖。沒人注意到，儲藏室木門的鎖孔里，那銀白色的粉末正隨著洞外的夜色加深，慢慢凝聚成細小的冰晶，折射出極淡的、冰藍色的光。

而陳默添柴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儲藏室的方向，隨即又恢復如常，仿佛什么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