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天的暴雨讓整座城市浸泡在潮濕中。林小滿關上電腦，揉了揉太陽穴。編輯部剛剛結束季度會議，她負責的三本書都要提前交稿，這意味著接下來兩周她別想有周末了。

手機震動起來，是媽媽發來的消息：“小滿，記得帶傘，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大雨。“

林小滿看了眼窗外陰沉的天色，嘆了口氣。她的傘上周落在咖啡館了，之后因為工作太忙，一直沒機會去取。她回復了一個“好的“表情包，盤算著要不要叫車回家。

走出寫字樓時，雨已經下得很大。林小滿把包頂在頭上，正準備沖向地鐵站，突然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林小滿！“

她轉頭，看見許曉陽撐著一把黑色大傘朝她跑來。他的左肩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片，右手里拿著——那是她的折疊傘，淡藍色的傘面上有白色小云朵的圖案。

“你的傘。“許曉陽氣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把傘遞過來，“上周忘在店里了。“

林小滿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上班？“

許曉陽的耳尖微微發紅，“你筆記本里夾著出版社的名片。“他頓了頓，像是怕被誤會似的急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翻看的，收拾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了。“

雨滴打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濺起細小的水花。林小滿接過傘，指尖不小心碰到許曉陽的手，一股微弱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竄上來。

“謝謝。“她小聲說，撐開傘，“其實你不用特意送來，我去咖啡館的時候拿就行。“

許曉陽笑了笑，“我知道你這周不會去。“見林小滿疑惑的表情，他補充道，“你上周說過這周要趕三個截稿日。“

林小滿驚訝于他竟然記得這種小細節。他們并肩走向地鐵站，許曉陽的傘微微向她這邊傾斜，導致他自己的右肩又濕了一大片。

“你的咖啡館今天不開門嗎？“林小滿問。

“開的，但我請了兼職幫忙。“許曉陽說，“最近在試驗新的咖啡豆，想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嘗嘗？“

林小滿接過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不同于往常的甜味，這杯咖啡有著醇厚的口感和微妙的果香，尾調帶著一絲蜂蜜般的甜味。

“這是...？“

“埃塞俄比亞耶加雪菲，中度烘焙。“許曉陽眼睛亮晶晶的，“喜歡嗎？“

林小滿點點頭，“很特別，像...“她思考了一下，“像雨后的果園。“

許曉陽的笑容更大了，“就是這個！我一直在想怎么形容這個味道。“他興奮地說著咖啡豆的產地和處理方法，手不自覺地比劃著。林小滿發現，當他談論熱愛的事物時，眼角的細紋會聚集成一個小小的扇形，像是陽光的射線。

地鐵站到了，兩人收起傘。許曉陽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讓他看起來比平時年輕了幾歲。

“你要往哪個方向？“林小滿問。

“相反方向。“許曉陽指了指另一邊，“我該回店里了。“他猶豫了一下，“那個...如果你這周末有空，店里會上新甜點，提拉米蘇的改良版。“

林小滿想說她可能沒時間，但看到許曉陽期待的眼神，話到嘴邊變成了：“我盡量。“

許曉陽的眼睛彎成了月牙，“那我給你留著。“他轉身要走，又回頭補充道，“別熬夜太狠，你的黑眼圈都快比熊貓還大了。“

林小滿下意識摸了摸眼下，許曉陽已經笑著匯入人流中。她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意識到自己嘴角不知何時揚了起來。

回到家，林小滿發現自己的頭越來越沉。她量了體溫——38.5度。難怪一整天都感覺昏昏沉沉的。她勉強吞了片退燒藥，倒在床上，連晚飯都沒力氣吃。

半夜，林小滿被手機鈴聲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接起來，是許曉陽。

“你還好嗎？“他的聲音透著焦急，“我給你發了三條消息你都沒回，我擔心...“

林小滿的喉嚨火辣辣的疼，“我...發燒了。“她艱難地說。

“開門，我在你家門口。“

林小滿掙扎著爬起來，拖著沉重的腳步去開門。許曉陽站在門外，手里提著兩個大袋子，頭發和衣服都濕透了，顯然是一路冒雨趕來的。

“你怎么...“林小滿的話被一陣咳嗽打斷。

許曉陽不由分說地扶她回床上，從袋子里拿出退燒藥、體溫計、冰貼和一堆食材。“我給你煮點粥。“他說著，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仿佛來過無數次一樣。

林小滿蜷縮在被子里，聽著廚房里傳來的切菜聲和水沸聲。不知過了多久，許曉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回來，小心地扶她坐起來。

“青菜雞絲粥，很清淡。“他舀了一勺，輕輕吹涼，“嘗嘗？“

粥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米粒煮得恰到好處，雞絲嫩滑，青菜保持著脆爽。林小滿慢慢吃了一小碗，感覺胃里暖暖的，頭疼也減輕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她問。

許曉陽正在擰濕毛巾準備給她敷額頭，聞言動作頓了一下，“你...上次在咖啡館填會員資料時寫的地址。“

林小滿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但發燒讓她懶得追問。許曉陽幫她貼好退燒貼，又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頭。

“睡吧，我就在客廳，有事叫我。“

林小滿迷迷糊糊地點頭，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人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動作溫柔得像對待什么珍寶。

第二天早上，林小滿的燒退了不少。她走出臥室，看見許曉陽蜷縮在她的小沙發上睡著了，長手長腳委屈地縮在一起。茶幾上擺著各種藥和食材，還有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項清單。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許曉陽的臉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下巴的輪廓。林小滿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她輕手輕腳地想去拿條毯子給他蓋上，卻不小心碰倒了茶幾上的筆記本。

許曉陽被聲音驚醒，猛地坐起來，“怎么了？你還好嗎？“他的聲音里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頭發亂糟糟地翹著。

“我沒事，“林小滿說，“你好不容易睡著，我不該吵醒你。“

許曉陽揉了揉眼睛，伸手摸向林小滿的額頭，“退燒了。“他松了口氣，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過親密，趕緊收回手，“呃...我煮了白粥，熱一下就能吃。“

林小滿點點頭，彎腰去撿散落的筆記本。許曉陽也同時俯身，兩人的頭不小心撞在一起。

“嗷！“

“抱歉！“

他們同時出聲，然后都笑了。許曉陽幫林小滿撿起筆記本，不經意間看到翻開的那頁上寫著自己的名字：

“許曉陽今天穿了一件灰色毛衣，襯得他的眼睛特別亮。他笑起來時右臉的酒窩比左臉深，像是一個秘密的入口...“

許曉陽的動作僵住了，林小滿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頓時血液全涌到了臉上——那是她前幾天寫的隨筆！

“這是...我...“她結結巴巴地想解釋，卻見許曉陽小心翼翼地把筆記本合上，遞還給她，眼睛里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我去熱粥。“他說，聲音輕柔得像羽毛拂過。

早餐時，兩人都有些沉默，但氣氛并不尷尬，反而有種奇妙的默契。許曉陽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表情變得嚴肅。

“店里有點事，我得回去一趟。“他站起身收拾東西，“藥我都分好放在餐桌上了，記得按時吃。冰箱里有煮好的粥和幾個小菜，熱一下就能吃。“

林小滿點點頭，“謝謝你...昨晚。“

許曉陽笑了笑，“朋友之間不用客氣。“他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對了，你手機充電器在哪？我手機快沒電了。“

“臥室床頭柜抽屜里。“

許曉陽走進臥室，林小滿聽到抽屜拉開的聲音，然后是許曉陽的驚呼：“天啊！“

她趕緊過去，看見許曉陽站在她的書架前，手里拿著一本書——《城市碎片》，一本小眾散文集，作者署名“晨光“。

“這是...你的書？“許曉陽的聲音有些顫抖。

林小滿點點頭，“我很喜歡這個作者，雖然他只出過這一本書。“她走過去，從書架上又拿出幾本相同的書，“這些是幫朋友買的，他的文字很治愈。“

許曉陽的表情復雜得難以解讀，“你知道'晨光'是誰嗎？“

“不知道，出版社保密，說是作者要求。“林小滿好奇地看著他，“怎么了？“

許曉陽深吸一口氣，“沒...沒什么。“他把書放回書架，“我該走了。“

林小滿覺得他反應很奇怪，但沒來得及多問。許曉陽離開后，她回到書架前，翻開《城市碎片》的扉頁，上面有一行手寫字：“給世界上另一個孤獨的靈魂。——晨光“

這是她三年前在二手書店買的，當時正經歷人生低谷，這本書給了她很大安慰。她一直想知道“晨光“是誰，甚至托出版社的朋友打聽過，但對方守口如瓶。

林小滿的思緒被手機鈴聲打斷。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她很久沒見過的名字：陳宇。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小滿，我回國了。“前男友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依然那么熟悉，“我們能見個面嗎？我有話想對你說。“

林小滿的心跳突然加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憤怒，“我以為我們說清楚了，兩年前。“

“我知道我錯了，“陳宇的聲音帶著懇求，“就一杯咖啡的時間，好嗎？就當是老朋友敘舊。“

林小滿想拒絕，但生病讓她格外脆弱，“...我再考慮考慮。“

掛掉電話，她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人——許曉陽。他手里拿著充電器，臉色有些蒼白。

“我...忘了拿這個。“他晃了晃充電器，“門沒關緊，我聽到你在打電話...“

林小滿不知該如何解釋，許曉陽卻已經轉身，“我該回店里了，你好好休息。“

他的背影看起來莫名有些落寞。林小滿想叫住他，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回到沙發上，翻開筆記本，在新的一頁寫道：

“他今天離開時的表情像是看到了雨后的彩虹，卻又被告知不能觸碰。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想了解，想了解關于他的一切。“

窗外，雨終于停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筆記本的紙頁上，照亮了那些悄悄生長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