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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淤痕 琴音與燃燒的摩天輪

  • 珠海森林
  • 芝麻韭菜花
  • 3019字
  • 2025-07-22 18:24:10

雨,終于又落了下來。不是前幾日那種細密的無聲浸潤,而是豆大的雨點,帶著一種宣泄般的力度,狠狠砸在“午夜回聲”的玻璃窗上,發出密集而沉悶的“噼啪”聲。窗外,霓虹的光暈在雨幕和流淌的水痕中被拉扯、變形,紅的像潰爛的傷口,綠的像蔓延的苔癬,在濕漉漉的玻璃上肆意流淌。背景音樂換成了梅艷芳低沉沙啞的《蔓珠莎華》,那幽怨纏綿的旋律仿佛也浸透了雨水,在潮濕的空氣里艱難地爬行:“*…夜已輕輕跨過窗…*”,歌聲被雨聲切割得支離破碎。

抽屜里,阿May那破舊的錢夾和陳太留下的泛黃剪報,像兩塊沉甸甸的磁石,吸附著所有不安的念頭。摩天輪的殘骸在模糊的黑白影像里無聲矗立,與阿May舊照片中燦爛的背景形成地獄與人間的殘酷對照。儲藏室的寒意和小慧驚恐的描述,如同陰冷的藤蔓,纏繞著吧臺光滑的木質紋理。我擦拭著一個威士忌杯,布與玻璃摩擦的“沙沙”聲是唯一穩定的節奏,試圖壓過心底翻涌的預感和窗外喧囂的雨。

門鈴“叮鈴”一聲,帶著雨水的寒氣。不是阿May。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男人閃了進來,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他像一團移動的陰影,帶著一股廉價的煙草和劣質酒精混合的氣息,徑直走向吧臺。他甩了甩頭上的雨水,水珠濺在光滑的臺面上。

“看見阿May了?”他的聲音粗糲,像砂紙摩擦木頭,帶著毫不掩飾的焦躁和不耐煩。他沒有看我,目光像探針一樣掃視著酒吧昏暗的角落,尤其在阿May常坐的卡座位置停留。

“沒。”我回答得簡短,手上擦拭的動作未停。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戾氣,像一頭被激怒的、濕透的鬣狗。這種人,回答越少越好。

“媽的!”他低咒一聲,拳頭狠狠砸在吧臺上,震得幾個倒扣的杯子嗡嗡作響。小慧正在不遠處擦拭桌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渾身一抖,手里的抹布差點掉在地上,驚慌地看向這邊。“她他媽能跑哪兒去?操!”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帽檐下露出小半張胡子拉碴、陰沉的臉,眼神兇狠地掃過我,又掃過驚惶的小慧,像在搜尋同謀。“她來過!對不對?昨天!我看見她進來的!”他猛地指向吧臺阿May坐過的位置,手指幾乎要戳到臺面。

“客人點單嗎?”我迎上他那雙充滿血絲、咄咄逼人的眼睛,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這種平靜似乎更激怒了他。

他死死瞪著我,胸口起伏,濃重的酒氣和汗味撲面而來。幾秒鐘令人窒息的僵持。背景里,梅艷芳正唱到那句“*…愛是苦痛與唏噓…*”,旋律哀怨凄絕。突然,他猛地轉身,像一頭失控的野獸,大步沖向阿May常坐的那個卡座!他粗暴地掀開沙發坐墊,又彎腰去檢查沙發底下,動作粗魯而絕望,仿佛阿May會像只受驚的貓蜷縮在那里。一無所獲。他直起身,喘著粗氣,目光再次掃視酒吧,最后定格在通往洗手間的幽暗走廊入口。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鉤子。

就在他抬腳似乎想沖進去搜尋時,門鈴再次響起。

是陳太。

她撐著一把素凈的長柄黑傘,傘尖滴著水。米白色的風衣下擺沾了些深色的雨漬。她從容地收傘,立在門邊特制的傘桶里,動作優雅得與酒吧里彌漫的緊張氣氛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平靜地掠過吧臺后沉默的我,掠過僵在原地、臉色發白的小慧,最后,落在了那個正在卡座區發瘋般搜尋、背對著她的連帽衫男人身上。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不是厭惡,更像是在審視一件突然闖入視野的、骯臟的障礙物。

連帽衫男人也察覺到了門口的動靜,猛地回頭。看到陳太時,他兇狠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短暫的錯愕和某種被冒犯的惱怒,似乎不滿于自己的狂躁被這樣冷靜的旁觀打斷。他啐了一口,狠狠瞪了陳太一眼,又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卡座和幽深的走廊,最終像泄了氣的皮球,又像是不愿在陳太面前繼續丟臉,罵罵咧咧地轉身,帶著一身未消的戾氣和雨水,粗暴地撞開門,消失在雨幕中。門在他身后重重地甩上,震得門框上的銅鈴瘋狂亂響。

酒吧里只剩下雨聲、破碎的粵語歌聲,以及三個人之間無形的張力。陳太仿佛沒看到剛才那場鬧劇,徑直走向她的窗邊座位,脫下風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煙灰色的絲質襯衫。她向小慧示意了一下。小慧如夢初醒,連忙拿起酒單走過去,腳步還有些虛浮。

“House Red,謝謝。”陳太的聲音依舊平穩。

小慧去備酒。陳太的目光轉向我,沒有立刻說話。她從手袋里拿出一個皮質封面的小筆記本,翻開,用一支纖細的銀色鋼筆在上面寫著什么。她的動作專注而優雅。寫完后,她撕下那一頁,對折,放在手邊。然后,她再次看向我,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聲的詢問和等待。

我拉開吧臺下的抽屜。那張泛黃的舊剪報靜靜地躺在阿May的錢夾旁邊。我把它拿出來,走到陳太的桌旁,放在她面前光滑的桌面上。剪報上,那個在火災廢墟中沉默矗立的殘缺摩天輪輪廓,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陳太的目光落在剪報上,停留了幾秒。她的指尖輕輕拂過那模糊的摩天輪影像,動作輕柔得像撫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是在確認某種冰冷的、早已凝固的痛楚。然后,她拿起手邊那張對折的紙,遞給我。

我展開。紙上是幾行娟秀而克制的字跡,寫著一個地址——**“舊碼頭區,海風里17號(原‘星夢游樂園’員工宿舍舊址)”*地址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小心濕滑,往事易絆腳。”

沒有抬頭,沒有落款。但意思清晰無比。

“謝謝。”我將紙條收起。陳太微微頷首,端起小慧剛剛送來的紅酒,輕輕晃了晃杯中的深紅液體,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被暴雨模糊的世界,仿佛剛才的一切交流都未曾發生。她沉靜的姿態,像風暴中心唯一穩固的礁石。

午夜已過,雨勢稍歇,但濕氣更重。酒吧里只剩下稀稀落落幾個客人。小慧在吧臺內側清洗杯子,水流聲嘩嘩作響。我站在吧臺后,手里無意識地擦拭著一個水晶煙灰缸。陳太留下的地址像一塊烙鐵,燙在口袋里。

突然,一陣微弱而奇異的鋼琴聲毫無征兆地飄了進來。

不是酒吧音響里的。那琴聲很輕,斷斷續續,不成調子,像是初學者笨拙的摸索,又像是某種…囈語。它似乎來自…樓上?可這棟老樓的二樓早就廢棄多年,堆滿了雜物,哪里來的鋼琴?

琴聲時斷時續,幾個單調的音符重復著,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空洞和寂寥,在酒吧潮濕的空氣里幽幽地飄蕩,與背景里低沉的粵語老歌(此刻是林子祥的《分分鐘需要你》)形成了詭異的二重奏。這聲音若有若無,卻像冰冷的蛛絲,纏繞上人的神經末梢。

小慧的動作猛地僵住了。她關掉水龍頭,水流聲戛然而止。她側耳傾聽,臉上血色褪盡,眼神里充滿了白日儲藏室經歷后的余悸和新的恐懼。她求助般地看向我,嘴唇微微顫抖。

我也聽到了。那琴聲……帶著一種非現實的、令人脊背發涼的質感。它不像來自人間,更像來自墻壁的縫隙,來自地板下潮濕的泥土,來自這棟老樓被遺忘的、塵封的角落。是阿May的恐懼引來了什么?是陳太追尋的往事在顯形?還是這座“午夜回聲”本身,在雨夜里開始了它無聲的獨奏?

我放下煙灰缸,拿起吧臺上一個強光手電筒。“待在這兒。”我對小慧低聲說,聲音不容置疑。

推開吧臺活動門,我走向酒吧后部那個通往二樓廢棄空間的、狹窄而陡峭的木樓梯。樓梯隱在陰影里,散發著濃重的灰塵和木頭腐朽的氣味。那斷斷續續的、空洞的鋼琴聲,似乎正是從樓梯盡頭的黑暗中,幽幽地飄蕩下來。

手電筒的光柱刺破濃稠的黑暗,照亮了樓梯上厚厚的積塵和飄蕩的蛛網。我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未知的階梯。腳下陳舊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時間的枯骨上。空氣越來越冷,帶著一股地下室的陰濕氣息。那詭異的鋼琴聲,在光柱的邊緣,似乎更清晰了一點,依舊不成調,依舊空洞,像一個迷失的孩子,在黑暗的盡頭,孤獨地、一遍又一遍地按著琴鍵……

光柱向上延伸,最終定格在二樓樓梯口——那扇緊閉的、布滿灰塵和蛛網、門把手上還掛著一截早已銹蝕斷裂鐵鏈的舊木門上。琴聲,就是從這扇門后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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