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林薇的小心思
- 飛揚年代:從語文老師開始
- 若肖
- 4781字
- 2025-08-21 23:16:29
午飯時間,縣四中的食堂里人聲鼎沸,熱氣蒸騰。
空氣中彌漫著飯菜、調(diào)料,以及老師們對這次平衡教育的指導(dǎo)意見,竊竊私語的聲音,就像一鍋熬得正濃的市井百味湯,在縣四中的食堂里翻滾開來。
張謙端著一個半舊的鋁制飯盒,在長長的隊伍里排隊。
他的飯盒里只有最簡單的兩樣菜,一份清炒大白菜,幾片油花都見不到,清湯寡水;一份燉豆腐,豆腐塊被燉得稀爛,顏色發(fā)白,沒什么滋味。
這便是縣四中普通老師的日常伙食。廉價,管飽,卻也寡淡得讓人提不起半點食欲。
張謙倒也習(xí)慣了,拿了兩個饅頭,找了個位置就坐下準(zhǔn)備開飯。
“張老師!”
只是這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出現(xiàn)。
“嗯?”張謙抬起頭。
林薇正站在他的桌旁,穿著一件淡藍色的長裙,那顏色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臉龐愈發(fā)柔和,像一朵在喧囂中悄然綻放的月光花。
她的手里拎著一個精致的小袋子,眼睛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林老師?怎么了?”張謙有些疑惑。
林薇剛想開口,目光就落在他的飯盒里,眉心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張老師,你……就吃這個啊?”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忍。
“白菜豆腐保平安嘛。”張謙笑了笑,用一句玩笑話帶過,他知道自己這副“清苦”的模樣,在林薇這個家庭條件優(yōu)渥的女孩面前,多少顯得有些寒酸。
林薇沒有說話,只是抿了抿嘴唇,然后手里的小袋子放在桌上,從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個罐頭。
那是一個小巧的,印著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卡通豬的罐頭。罐頭外面沒有華麗的包裝,只有簡單的幾個字——“梅林紅燒肉”。
張謙的瞳孔在那一刻驟然收縮。
“梅林紅燒肉?”他的聲音里帶著驚愕。
他當(dāng)然認(rèn)識這個牌子!
前世,這個牌子在二十年后,幾乎成了紅燒肉罐頭的代名詞。
它以其獨特的秘制配方,肥而不膩,酥爛入味的口感,征服了無數(shù)吃貨的味蕾。
尤其是在那些野外露營、長途旅行的驢友圈子里,它更是被奉為“行走的美味”,是無數(shù)人心中,饑腸轆轆時最渴望的慰藉。
有一段時間張謙也很喜歡吃這個牌子。
可現(xiàn)在是2003年!
這個牌子雖然已經(jīng)存在,但遠沒有后世那么家喻戶曉,更別提生產(chǎn)出這種口感和味道都堪稱一絕的罐頭了。
況且這個罐頭在這個年代,可價值不低!
“嗯,是啊。”林薇沒有注意到張謙眼中那份轉(zhuǎn)瞬即逝的驚愕,她只是將罐頭放在他面前,臉上帶著幾分小小的得意:“我爸一個老戰(zhàn)友從南方給我捎來的,說是他們那邊的特產(chǎn),味道可好了。我嘗了一點,覺得……嗯,你肯定會喜歡。”
她說著,已經(jīng)拿出了一個簡易的開罐器,熟練地將罐頭打開。
“咔噠”一聲,罐頭蓋被掀開,一股濃郁的肉香瞬間彌漫開來,那香氣霸道而誘人,瞬間壓過了食堂里所有菜肴的味道,引得周圍幾桌的老師和學(xué)生都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張謙這邊。
罐頭里一塊塊色澤紅亮肥瘦相間的紅燒肉,被濃稠的醬汁包裹著,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件件藝術(shù)品。
林薇用筷子夾起一塊,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張謙的飯盒里,那動作輕柔而自然,仿佛在進行一場最尋常不過的,家人之間的投喂。
“快嘗嘗,真的很好吃。”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充滿了期待。
張謙看著那塊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紅燒肉,又看了看林薇那雙清澈而真誠的眼睛,讓他心里的饞蟲也勾出來了。
“謝謝林老師。”張謙拿起筷子,夾起那塊紅燒肉輕輕放進嘴里。
肉質(zhì)酥爛,入口即化,濃郁的醬汁在舌尖彌漫開來,那股熟悉的,帶著一絲甜意的肉香,瞬間喚醒了他前世的味蕾記憶。
“嗯,好吃。”他真誠地贊嘆。
“你喜歡就好。”林薇見他吃得香甜,臉上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這罐頭不便宜吧?”張謙咽下嘴里的肉,他知道像這種高品質(zhì)的罐頭,在2003年的縣城,絕不是普通人家能消費得起的。
“沒多少錢的。”林薇擺了擺手,那語氣里帶著一絲不以為意:“就是親戚之間走動送的,不值什么。”
“那也得算。”張謙卻堅持道,他看著林薇那雙明亮的眼睛,真誠地說道:“等我那首詩的稿費下來了,我請你吃頓好的,或者……給你買幾罐這個梅林紅燒肉罐頭,還你人情。”
他這番話,說得坦蕩,也說得認(rèn)真。他不想欠人情,尤其是這種帶著善意的人情。
“哎呀,張老師,你跟我客氣什么!”林薇的臉頰微紅,她嗔了他一眼,那雙眼睛里帶著幾分嬌羞:“一罐罐頭而已,你還真打算跟我算賬啊?況且到時候你稿費下來了……就不能請我下個館子嗎?”說完林薇的小臉更紅了。
但她也敏銳的察覺到不對,于是快的轉(zhuǎn)移了話題:“對了,張老師,今天上午的通知,你聽說了吧?初三年級的學(xué)生要重新分配,打散重組了?”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那份擔(dān)憂是發(fā)自肺腑的。
她知道張謙為了九班付出了多少心血,也知道這次的“均衡分配”,對張謙而言,無異于一場釜底抽薪的打擊。
張謙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放下筷子輕聲嘆道:“是啊,聽說了。可惜整個年級,除了九班,所有班級都動了。我們班,一個沒動。”
他沒有抱怨,沒有憤怒,只是那一聲輕嘆,卻道盡了所有的無奈與疲憊。
“唉……”林薇聞言,臉上也露出了擔(dān)憂的神色,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張老師,你別太往心里去。”她輕聲安慰道:“他們就是想打壓你,讓你出丑。你別理他們,你只要把自己的課教好就行了。至于那些孩子……他們底子太差,就算換了班,也……”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很明顯。
九班就是個爛泥潭,誰來了都一樣。
張謙搖了搖頭,目光望向窗外那片喧囂的操場,那眼神里,是與這片喧囂格格不入的沉靜與堅定。
“他們底子是差,但不是無可救藥。”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他們不換,那也好。這樣我還能好好地調(diào)教他們,讓他們繼續(xù)學(xué)習(xí)。我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孩子,哪怕他們自己早已放棄了自己。”
他這話說得平淡,卻字字鏗鏘,像一記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林薇的心上。
林薇怔怔地看著他,看到了他眼底那份對教育最純粹的執(zhí)著,看到了他身上那份不計回報的擔(dān)當(dāng)。
“張老師,你……你真厲害。”她由衷地贊嘆。
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臉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對了,張老師,上次那個青年教師優(yōu)質(zhì)課大賽,你……怎么樣了?得了什么獎?”
她知道他拿了特等獎,但她更想聽他親口說。
張謙聞言,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的笑容:“還行吧,就是正常發(fā)揮。”
他沒有去炫耀,只是輕描淡寫地將那場在市里掀起軒然大波的比賽,簡化為了一場尋常的教學(xué)活動。
“正常發(fā)揮?”林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知道他謙虛,但沒想到他這么謙虛。
她忍著心中的激動,追問道:“那……是不是去了個大領(lǐng)導(dǎo)?我聽別人說……市里有位大領(lǐng)導(dǎo),對這次比賽很重視,還親自去聽了幾堂課。”
林薇的臉頰,在問出這個問題時,悄然爬上了一抹緋紅。那抹緋紅,像春日里偷偷探出墻頭的杏花,泄露了她心底那點不為人知的秘密。
張謙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的異樣,他只是皺了皺眉,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那個模糊的印象。
“大領(lǐng)導(dǎo)?”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嗯,是有一個。我看到一個穿著夾克的,挺帥的中年男人,坐在評委席的角落里,很低調(diào),我當(dāng)時還以為他是哪個學(xué)校的普通老師呢。”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絲困惑:“他聽得很認(rèn)真,后來還第一個帶頭給我鼓掌了。不過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你……你沒有多跟他聊聊嗎?”林薇的臉更紅了,她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與可惜。
她知道那個“穿著夾克的,挺帥的中年男人”是誰。
那是她父親。
濟市的常務(wù)副市長,主管文教。
她本以為,以張謙的才華,再加上父親的賞識,兩人之間能建立起某種聯(lián)系,能為張謙在濟市的未來,鋪就一條更平坦的道路。
可他……竟然沒有。
張謙搖了搖頭,臉上是理所當(dāng)然的平靜:“沒有,比賽結(jié)束我就回宿舍了。再說了,我跟領(lǐng)導(dǎo)也沒什么好聊的。”
他這番話說得坦蕩,也說得真誠。
他不是那種削尖了腦袋往上爬的人,他只在乎自己腳下的這片三尺講臺,只在乎自己身邊的這群孩子。
林薇見狀,心中那份可惜愈發(fā)濃烈,但隨即,她的目光落在張謙那張平靜的側(cè)臉上,心中卻涌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小小的驕傲。
這便是他啊。不為名利所累,不為權(quán)勢所動,只為心中那份最純粹的理想而活。
這樣的他,才更值得她去仰望。
她看著張謙,那雙明亮的眸子里,閃爍著一種復(fù)雜而又帶著試探性的光芒,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忍住,輕聲問道:“張老師,我……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和……和余娜老師,是什么關(guān)系啊?”
問出這個問題時她的臉頰就徹底紅透了,像熟透的蘋果。
她知道這個問題很突兀也很私人,可她就是忍不住。
張謙聞言,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臉上那份溫和的笑容,也在這一刻徹底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冷漠鄙夷。
“沒什么關(guān)系。”他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寒意:“小學(xué)和初中的同學(xué)罷了,老家離得近。”
他沒有多做解釋,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在談?wù)撘粋€最尋常不過的陌生人。
這份徹底的切割,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來得更加決絕。
林薇的心在那一刻,像被一塊巨大的石頭,輕輕地,卻又無比用力地敲了一下。
她看著張謙臉上那份毫不掩飾的鄙夷,又想起了余娜那張總是帶著幾分清高與傲慢的臉,心中那點因為之前那些流言蜚語而產(chǎn)生的些許不適,在這一刻,盡數(shù)化作了純粹的,小小的,帶著一絲羞赧的愉悅。
她忽然覺得這食堂里的空氣都變得香甜了起來。
原來他們沒關(guān)系呀!
林薇高興極了。
不過就在這時候,食堂的門口,兩個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進來。
走在前面的是余娜,她穿著一件米色的風(fēng)衣,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清麗。
她身后,王天一正怒氣沖沖地跟著,嘴里似乎還在抱怨著什么,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怨憤。
兩人似乎正在爭吵。
“我都和我那些兄弟說好了,你跟著我一起去吃個飯,給大家見見面,怎么了?”王天一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那股子怒氣卻像是實質(zhì)的火焰,從他周身散發(fā)開來,引得周圍幾桌的老師和學(xué)生都下意識地放輕了交談聲,目光有意無意地飄向這邊。
“你……你別說了!”余娜猛地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對著王天一吼了一句,那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
王天一被她一吼,臉上漲得通紅,他看了看周圍那些投射而來的目光,那份被當(dāng)眾揭露的難堪,讓他所有的怒氣都憋在了胸口,像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無處發(fā)泄。
他惡狠狠地瞪了余娜一眼,最終,卻只是咬了咬牙,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食堂,那背影充滿了被逼到絕境的憤怒與羞辱。
余娜站在原地,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眼眶里,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她沒有去追,也沒有去解釋,只是默默地轉(zhuǎn)過身,紅著眼睛,走到打飯的窗口,聲音沙啞地說道:“給我打一份……白菜豆腐。”
她端著那份寡淡的白菜豆腐,目光在食堂里逡巡,尋找著一個可以安靜坐下的角落。
然后,她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了張謙和林薇的身上。
那個男人,那個她曾經(jīng)親手丟棄的男人,此刻正和另一個女人,安靜地坐在那里。
他的飯盒里,一塊塊紅亮的,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紅燒肉,被燈光映得油光發(fā)亮。
那份濃郁的肉香,像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地扎進了她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她看到林薇正微笑著,用筷子給張謙夾菜,那動作自然而親密,仿佛他們之間,早已流淌著一種旁人無法插入的默契。
那畫面,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了余娜的眼睛里,也烙在了她的心里。
她感覺自己的肺都要被那股怒火給燒炸了。
憑什么?
憑什么他可以這樣?
憑什么他可以和別人這樣?
她猛地扭過頭,那雙紅腫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種混雜著嫉妒、懊悔與難以言喻的屈辱。
她沒有打飯,沒有吃飯,只是端著那份白菜豆腐,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沖出了食堂。
那背影狼狽而倉皇。
食堂里,幾位老師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竊竊私語地議論起來。
“哎,你們看,那是余老師吧?怎么了?眼睛紅紅的,還哭了?”
“可不是嘛。剛才跟王天一老師吵架了,鬧得挺不愉快的。”
“嘖嘖,年輕人就是沖動啊。我看他們倆,最近走得挺近的,還以為要成了呢。”
“誰知道呢。王天一那小子,脾氣可不小,余老師也是個清高的性子。估計是吵架了吧。”
“吵架就吵架唄,這年頭,誰談戀愛不吵架?”
食堂里的喧囂還在繼續(xù),那份屬于市井的八卦,像一縷縷裊裊升起的炊煙,在空氣中彌漫,又很快消散。
張謙沒有去理會那些議論,也沒有去在意余娜那狼狽離去的背影。
他只是靜靜地吃著飯盒里的紅燒肉,那份香甜,比任何喧囂都更能安撫人心。
他知道,有些事,終究是了了。
而有些事,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