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糖醋排骨在砂鍋里咕嘟作響時,陳燁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屏幕亮起的瞬間,張超發來的照片刺得他眼睛生疼——周玥藏在儲物柜里的《銀杏》,此刻正被攤在銀杏林的落葉上,金黃的葉片邊緣被人踩出黑印。
“十點整,帶 U盤來換畫。”短信末尾跟著個骷髏頭表情,像片陰云壓在陳燁心頭。他捏著手機的手指微微用力,鋼化膜邊緣裂開道細紋,像上周周玥畫錯的線條。
“發什么呆呢?”林溪端著碗筷從廚房出來,櫻花發卡上沾著點面粉,“蘇曉曉說玥玥今晚要住在她家,明天一起去看籃球賽。”她把排骨夾進陳燁碗里,醬汁在白瓷盤上畫出蜿蜒的河,像老畫室地上的顏料。
陳燁的目光落在她運動服的號碼上。7號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林溪說這是“幸運號”,上周加練時穿著它投中了七個三分球,趙磊當場就喊她“三分女王”。
“我出去一趟。”陳燁抓起外套的瞬間,林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涼,帶著洗排骨時沾的冷水,發梢的面粉落在他手背上,像撒了把碎雪。
“我跟你一起去。”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轉身就往門口跑,櫻花發卡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響,“趙磊在樓下等著呢,他說要當你的保鏢。”
陳燁的心臟猛地跳了跳。他想起上周那條“欠的總要還”的短信,突然明白有些事,躲不過去的。
樓下的路燈下,趙磊舉著 1號球衣站在自行車旁。球衣上的金線被風掀起,1號數字在黑暗中閃著微光,像顆倔強的星。“我帶了家伙。”他從書包里掏出根棒球棍,是上周在體育器材室借的,說“防狼用”。
陳燁的目光掠過他磨破的球鞋。這雙鞋陪趙磊打了三年球,鞋底的紋路已經磨平,卻在剛才的加練中投進了制勝球。
“《銀杏》藏在蘇曉曉家的閣樓里。”陳燁把 U盤塞進鞋墊下,金屬外殼硌得腳心發疼,“我帶的是假的,真正的 U盤在周子昂那。”他上周就把 U盤寄給了周子昂,地址是看守所附近的郵局,“等我們拖住張超,他就報警。”
林溪突然抱住他的胳膊。她的發梢掃過他的脖頸,帶著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櫻花發卡的棱角硌在他手背上,像周玥畫素描時用的炭筆。“一定要小心。”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在銀杏林外的老槐樹下等你,拿著這個。”
陳燁的掌心多了個小小的哨子——是上周籃球賽的裁判哨,林溪說“有事就吹三聲,我立馬沖進去”。哨子上還沾著她的口水,上周吹罰趙磊犯規時被他搶過去咬了口。
通往西山的夜路被月光染成銀色。陳燁推著自行車走在前面的樣子,像初三那年的秋游,當時他也是這樣走在最前面,周玥和蘇曉曉跟在后面撿銀杏葉,笑聲驚飛了枝頭的麻雀。
“你說張超為什么非要那個 U盤?”趙磊的棒球棍在地上拖出沙沙的響,球衣上的金線被樹枝勾出個線頭,“里面不就是明宇哥的日記嗎?”
陳燁的指尖撫過口袋里的假 U盤。上周在老畫室,他趁大家不注意換了個空的,金屬外殼上的“宇”字是用美工刀刻的,邊緣還留著毛刺,像周明宇沒畫完的線條。
“可能藏著他賭博的證據。”陳燁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里擴散開,驚起幾只夜鳥,“周子昂說他表哥欠了高利貸,張超是替他來要的。”
銀杏林的輪廓在黑暗中漸漸清晰。陳燁的腳步頓在老槐樹下,林溪的自行車就藏在樹后,車座上還留著她的體溫,像個溫暖的約定。
“我們進去了。”他拍了拍趙磊的肩膀,棒球棍的木紋在掌心留下印記,“記住,聽到哨聲就往外跑。”
林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櫻花發卡掉在地上,銅質花瓣在月光下閃著光,背面的“溪”字被淚水浸得發亮。“一定要平安回來。”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像風中搖曳的櫻花。
陳燁撿起發卡塞進她手心的瞬間,銀杏林里傳來張超的喊聲:“人呢?再不來我就燒畫了!”火光突然亮起,《銀杏》的一角被點燃,金黃的葉片在火焰中卷曲,像只受傷的蝴蝶。
“我去!”趙磊舉著棒球棍就往前沖,被陳燁一把拉住。他的 1號球衣在黑暗中閃著光,像個醒目的靶子。
“按計劃來。”陳燁的聲音壓得很低,從口袋里掏出個打火機,是上周在畫室撿的,周玥說“點顏料用”。他按下開關的瞬間,火苗在黑暗中竄起,像顆跳動的心臟。
張超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動。他身邊站著兩個彪形大漢,手里的手電筒照得人睜不開眼,《銀杏》被攤在塊帆布上,邊緣的火焰已經被踩滅,留下焦黑的印記,像塊丑陋的傷疤。
“U盤帶來了?”張超的聲音帶著貪婪的笑,手指在《銀杏》上輕輕劃著,“這畫在黑市能賣不少錢,尤其是周明宇現在成了‘名人’。”
陳燁把假 U盤扔過去的瞬間,趙磊突然舉著棒球棍沖了上去。“敢動我學姐的畫!”他的吼聲在林子里回蕩,球棍砸在大漢的胳膊上,發出沉悶的響。
混亂中,陳燁的手被張超抓住。男人的指甲掐進他的皮肉,像去年冬天劉鐵蛋掐碎的粉筆頭。“你以為這是真的?”張超的笑聲像砂紙摩擦,“周明宇的 U盤里,藏著他替你頂罪的證據!”
陳燁的心臟猛地跳了跳。他想起周明宇在看守所畫的素描,銀杏樹的枝椏總是指向東方,像在指引什么。
“初三那年的物理競賽,是你偷了玥玥的參賽作品吧?”張超的聲音帶著得意的笑,“周明宇替你背了黑鍋,還讓玥玥保密,說怕影響你的前途。”
火光中,陳燁的目光落在《銀杏》的角落。那里藏著個小小的簽名,不是周玥的,是他的——初三那年偷偷加上的,當時他嫉妒周玥的才華,故意在她的畫上留了自己的名字。
“你胡說!”陳燁的聲音帶著崩潰的顫抖,推開張超的瞬間,手電筒滾落在地,光束掃過林溪藏身處的方向,老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像個張牙舞爪的鬼。
趙磊的喊聲突然響起:“小心!”棒球棍砸在張超的背上,男人踉蹌著摔倒,壓在《銀杏》上,焦黑的印記在畫布上暈開,像朵腐爛的花。
陳燁吹哨的瞬間,林溪舉著磚頭沖了進來。櫻花發卡掉在地上,她的 7號運動服被樹枝勾破,卻死死抱住張超的腿,像只倔強的小鹿。
“警察來了!”周子昂的聲音突然從林外傳來,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動,像無數顆跳動的星,“張超,你被捕了!”
張超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掙扎著要跑的樣子,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狗,卻被趙磊死死按住,1號球衣的金線勒得他脖子發紅,像條贖罪的繩索。
陳燁的目光落在張超口袋里掉出的手機上。屏幕亮著的瞬間,他看到李萌萌發來的消息:“哥,別傻了,周明宇根本沒欠高利貸,是我騙你的。”
月光突然鉆出云層,照亮了銀杏林下的一切。陳燁的指尖撫過《銀杏》焦黑的邊緣,突然明白周玥為什么要藏這幅畫——上面不僅有他的簽名,還有周明宇的批注:“弟弟,錯了就要認,哥等你回來。”
“原來你都知道。”周玥的聲音從林外傳來,她和蘇曉曉站在老槐樹下,米白色毛衣在月光下泛著光,像個純潔的天使,“明宇哥在日記里寫了,說等你準備好了,就把真相告訴你。”
陳燁的淚水突然掉在畫布上,暈開朵深藍色的花。他想起初三那年的物理競賽,自己偷了周玥的作品還拒不承認,是周明宇替他背了黑鍋,被學校記了大過。
“對不起。”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像個迷路的孩子,“我一直不敢說……”
蘇曉曉的物理筆記本突然亮起來。摩爾斯電碼寫的“原諒”在黑暗中閃著光,是周玥剛發的,旁邊畫著個笑臉,像初三那年的陽光。
林溪突然抱住他的胳膊。她的發梢掃過他的脖頸,帶著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櫻花發卡的棱角硌在他手背上,卻不再疼了。“我們都知道。”她的聲音帶著溫柔,“明宇哥說,你只是太怕失去我們了。”
遠處傳來警笛的聲音。張超被警察押走的瞬間,突然回頭朝陳燁笑:“其實我早就知道 U盤是假的,我只是想讓你承認錯誤。”他的夾克被扯破,露出里面的 T恤,上面印著“銀杏畫室”四個字,是周明宇高中時的校服。
陳燁的心臟猛地跳了跳。他想起周子昂說的話,張超其實是周明宇的發小,初三那年還幫他們修過畫架,說“要一起開個畫室”。
“他只是被李萌萌騙了。”周子昂的聲音帶著感慨,把真正的 U盤遞給陳燁,“明宇哥在日記里寫,張超小時候總護著他,這次也是想幫他還債,才被李萌萌利用的。”
陳燁的指尖撫過 U盤上的“宇”字,突然明白周明宇的良苦用心。他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了所有人,包括犯錯的他。
離開銀杏林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趙磊扛著陳燁的自行車在前頭跑,1號球衣被風掀起,像面紅色的旗幟。林溪牽著周玥的手走在中間,兩人的笑聲驚飛了枝頭的麻雀。
陳燁走在最后,手里的《銀杏》雖然有些焦黑,卻依然散發著淡淡的顏料香。他突然想起周玥說的話:“畫臟了可以修復,人心臟了也可以。”
晨光穿過銀杏林的瞬間,陳燁的目光落在林溪的 7號運動服上。女孩的發梢別著那枚櫻花發卡,在陽光下閃著光,像個溫柔的約定。
他知道,明天的籃球賽場上,不僅有冠軍要爭,還有個遲到了三年的道歉,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
而周玥藏在《銀杏》后的秘密,或許就是這個——有些錯誤,需要用一生去彌補,但只要身邊有彼此,再深的陰影,也能被陽光驅散。
陳燁加快腳步的瞬間,聽見林溪在前面喊:“快點!趙磊說要去占個好位置!”女孩奔跑的身影在晨光中閃閃爍爍,像顆正在綻放的星。
他知道,他們都在奔向同一個明天。
那個藏在銀杏林下的約定,終將在陽光下,長成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