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教室里，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楚檬，班主任叫你去辦公室。”門口傳來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傳話的同學說完便轉身離開。

原本埋首書本的同學，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靠后門角落的座位。

夏末秋初的夜晚，余熱尚未散盡，教室里的男生大多穿著短袖，唯有那個角落的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楚檬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寬大的灰色外套幾乎罩住了她纖細的身形，拉鏈一直拉到頂端，過長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她像只受驚的鳥，低著頭快步往外走，全程沒敢抬眼。

教室寂靜了兩秒，后排突然響起幾個男生不懷好意的嬉笑聲：“整天遮遮掩掩的”“穿成這樣給誰看啊”“真奇怪”

江寒握著筆的手微微一頓，清冷的目光掃向那幾個男生。少年們瞬間噤聲，沒人敢招惹這位江家繼承人——他不僅是崇禮中學的學神，更是家世顯赫的天之驕子，俊朗的眉眼間總是帶著疏離的淡漠，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辦公室里，班主任看著垂著頭走進來的楚檬，無奈地嘆了口氣。崇禮中學的學生非富即貴，可楚檬是個例外，她是不久前才被楚家接回來的私生女，成績更是一塌糊涂。

桌上攤著楚檬的數學試卷，紅字寫著的“21”分格外刺眼。旁邊一摞試卷里，露出一角的滿分卷上，“江寒”兩個字清秀有力。

楚檬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攥著，指甲掐進掌心，尖銳的痛感讓她渾身發顫，嘴唇咬得發白。班主任轉身倒水的瞬間，她飛快地抽過江寒的試卷，墊在了自己的卷子下面。

衛生間里，楚檬掬起冷水拍在臉上，抬頭時，不經意間與鏡中的自己撞了個正著。

亂糟糟的劉海下，是一張過分漂亮的臉。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精致的唇瓣像含苞的花瓣，眼尾微微上挑，一顆小巧的痣綴在眼下，氤氳著水汽的狐貍眼顯得格外勾人。

可這張臉的主人卻像看到了什么怪物，驚慌地低下頭，長發再次遮住面容，肩膀微微聳動著。她瞥見壓在下面的試卷，江寒的名字像根刺，扎得她心口發疼。

那個高高在上的少年，成績優異，家世顯赫，是全校女生暗戀的對象。而自己，不過是個剛被認回、在楚家受盡冷眼的私生女，兩人之間隔著云泥之別。

兩個月前，楚檬被楚家的哥哥楚念安帶人堵在巷子里欺負，渾身是泥時，江寒恰好路過。他穿著干凈的白襯衫，微微俯身遞來一塊手帕，陽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側臉的線條清晰而冷硬。

在楚檬看來，那動作就像在施舍路邊的流浪貓。

憑什么？

她盯著那張滿分試卷，嫉妒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心臟。楚檬將試卷撕得粉碎，看著紙屑被水流卷進下水道，喉嚨里溢出一聲壓抑的嗚咽，分不清是委屈還是別的什么。

確認四周沒人后，她才低著頭溜出去，特意繞到離教學樓最遠的衛生間，卻在回教室的路上，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漆黑的夜色里，蟲鳴聲格外清晰。楚檬的心猛地一跳，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陌生短信：

“你在做什么？”

緊接著又是一張照片——俯視的角度里，她正對著鏡子撕扯試卷，神情里的狼狽一覽無余。

楚檬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指尖僵硬地懸在屏幕上，連呼吸都忘了。怎么會被人看到？要是被江寒知道……

手機又“叮咚”響了一聲，她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別躲了，你的樣子很好看。”

楚檬渾身一顫，下意識摸了摸后腦——那里本該有根黑色皮筋，此刻卻空空如也。她猛地想起剛才在衛生間整理頭發時，皮筋好像不小心掉了。

“找到你的小皮筋了，帶著你的味道呢。”

短信里的話語帶著莫名的親昵，讓楚檬胃里一陣翻攪。她像被燙到一樣，手指胡亂地按向關機鍵，卻因為太緊張而多次按偏。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楚檬？”

江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他額角沁著薄汗，左手搭著校服外套，顯然是找了她一陣子。

楚檬猛地回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慌忙把手機塞進兜里，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老師讓我來找你。”江寒走近幾步，注意到她發白的臉色，眉峰微蹙，“你怎么了？”

楚檬搖搖頭，聲音細若蚊蚋：“沒、沒事。”她低著頭從他身邊擠過，寬大的袖口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臂，又像觸電般縮了回去。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身后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跟著。楚檬攥緊了口袋里的手機，心臟跳得像要沖出胸腔，總覺得暗處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剛走到教學樓門口，就撞見了倚在墻邊的楚念安。他身邊圍著幾個男生，看見楚檬，語氣里滿是嘲弄：“喲，這不是我們楚家大小姐嗎？又去哪鬼混了？”

楚檬的腳步頓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楚念安是楚家正牌少爺，自從她被接回來，就沒少受他的刁難。

“說話啊，啞巴了？”楚念安伸手去扯她的頭發，“爸讓你今晚回家，別在外面丟人現眼。”

“我不回。”楚檬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倔強。

“不回？”楚念安嗤笑一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你以為躲在學校就有用嗎？看看你這副樣子，跟你媽一樣……”

話沒說完，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江寒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指尖用力，楚念安痛得“嘶”了一聲，被迫松開手。

“江、江寒？”楚念安顯然沒料到會撞見他，語氣瞬間弱了下去，“我教訓我妹妹，關你什么事？”

江寒沒理他，只是看向楚檬，目光落在她發紅的下巴上，聲音冷了幾分：“老師還在等我們。”

楚檬愣愣地看著他，直到被江寒拉著走出很遠，才后知后覺地紅了眼眶。夜風掀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江寒不經意間回頭，恰好撞見她眼底的水光，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辦公室里，班主任看著并排站著的兩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楚檬，你的數學成績……”

楚檬的頭垂得更低，江寒卻突然開口：“老師，我可以幫她補習。”

所有人都愣住了。楚檬猛地抬頭，撞進江寒平靜的眼眸里，那里沒有嘲弄，也沒有別的情緒，卻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走出辦公室時，楚檬攥著衣角小聲問：“為什么要幫我？”

江寒停下腳步，路燈的光暈落在他臉上，柔和了原本冷硬的輪廓：“你上次不是問我數學題嗎？”

楚檬想起來了——上周自習課，她對著一道題愁眉不展，好像確實無意識地念叨了一句，沒想到會被他聽到。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江寒打斷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新的黑色皮筋，遞到她面前，“頭發亂了。”

楚檬看著他指尖的皮筋，又想起那條詭異的短信，臉頰莫名發燙，慌忙低下頭：“謝謝。”

她接過皮筋的瞬間，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兩人都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江寒輕咳一聲，轉身往教室走：“快回去吧，晚自習要結束了。”

楚檬看著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突然覺得那條詭異的短信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晚風吹起她的發梢，露出的側臉在路燈下泛著柔和的光，她卻渾然不覺——剛才江寒轉身時，耳根悄悄紅了。

教室里，后排的男生還在議論著什么，江寒冷冷掃了一眼，喧鬧聲立刻停了。他坐回座位，目光不經意間飄向后門角落，楚檬正低著頭整理頭發，露出的脖頸線條纖細而白皙。

江寒的筆尖在紙上頓了頓，鬼使神差地寫下三個字：楚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