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土豆共享給他的那枚空間法則印記,此刻竟散發出溫和的光芒,在黑暗中如同火炬。
“吱吱……吱吱吱……”
模糊中,他似乎聽到了土豆焦急的叫聲,小家伙好像在用力蹭他的臉頰。
還有織沙帶著哭腔的呼喊,斷斷續續……
這些零碎的聲音像一根根繩索,將他從黑暗的深淵里稍稍拉回了一點。
不能放棄。
他想到第一次遇見土豆時,它掏出的發霉奶酪,干癟的橘子。如果自己死了,那小家伙大概要餓肚子。
還有織沙,他答應的草莓冰淇淋要買,答應了給她和小崽子們都來一份;
還有顧晚晚的約定,他們說好要組建一個最拉風的獵人團……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死在這里!
葉子安咬緊牙關,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任由那股力量將自己的靈魂徹底撕裂成兩半。
一半沉向身體的深淵,另一半則被猛地拽向意識深處,與那本散發著幽藍光芒的典籍狠狠撞在了一起。
“轟——!”
仿佛有無數煙花在意識里炸開,又像是整個宇宙在耳邊坍塌。
難以形容的光芒充斥了他的感知,所有的痛苦、嘶吼、掙扎都在這一刻被淹沒。
葉子安的身體猛地弓起,背部幾乎與沙發垂直,然后重重摔落,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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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安發現自己站在冰涼的石磚上。他試著向后退了半步,身后的黑霧立刻涌了上來。
向前望去,長廊延伸進更深的黑暗里。
兩側墻壁上掛著的畫作,框沿泛著微弱的銀輝,勉強照亮了身前三米的范圍。
他看向左側第一幅畫。
畫中是一片硝煙彌漫的廢墟,斷壁殘垣間燃著幽藍色的火焰。
一個高挑的女子倚在半截石柱后,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鋒利的下頜和抿成直線的薄唇。
她的右手握著一柄漆黑的細劍。
“璃恩。”
他永遠忘不了第一次遇見這個女人的場景。
那次他去落星鎮執行任務,目標是清除一只鐘樓怪。
他帶著剛收服的畫皮鬼和三只鐵皮傀儡,本以為是場輕松的差事,卻在鐘樓頂層撞見了從虛空裂縫里摔出來的璃恩。
她當時半跪在地,緩緩抬起頭。
兜帽滑落的瞬間,露出銀白色的長發,還有一雙豎瞳——那不是人類的眼睛,虹膜呈暗紫色,瞳孔是細窄的銀線,像某種潛伏在暗夜中的掠食者。
“異界來客?”他立刻后退,對方卻突然暴起,細劍瞬間刺穿他的咽喉,帶起一蓬鮮血。
葉子安靠著一具替死木偶復活。
后來的廝殺成了一場消耗戰。
畫皮鬼被細劍釘在墻上,撕成了碎片;
鐵皮傀儡的關節被挑斷,拆成了十七八塊。
他耗盡了三個替死木偶,最后利用織沙的蛛絲陷阱,才勉強在她本源耗盡時贏得那場“勝利”。
結果呢?
任務失敗,損失了價值二十萬的傀儡和道具,養傷花了十五萬,最后還得天天往靈魂之書里輸送魂力“喂養”這個祖宗。
“虧本買賣的巔峰之作。”葉子安對著畫框齜牙咧嘴。
就在這時,畫中的女子動了。
她原本低垂的頭緩緩抬起,兜帽滑落了一角,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狹長的眼睛。
她的目光穿過畫布,落在葉子安臉上,帶著一絲驚訝。
“你怎么會在這里?”璃恩的聲音從畫中傳來,又冷又脆。
葉子安聳了聳肩,學著主意識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大概是……房東來查水表?”
璃恩的眉頭蹙了起來,顯然沒聽懂這個冷笑話。
“你不該來這里。這里是靈魂的囚籠,對你我都一樣。”
葉子安并不打算解釋,他走上前,指尖輕輕觸畫框:“不打算邀請我進去坐坐?”
璃恩沉默了片刻,細劍在石柱上輕輕敲了敲,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畫布突然泛起漣漪。
“進來吧。”
穿過畫布的瞬間,葉子安感覺靈魂被擠壓成了薄片。
等視野恢復時,腳下已是一片沙礫,每一粒石子都泛著暗紅,踩上去像踩著冷卻的火山灰。
空氣里彌漫著硝煙和焦糊的味道,幽藍色的火焰在斷壁間跳躍,卻沒有絲毫溫度。
他抬頭看向剛才畫中女子倚靠的石柱,璃恩就站在那邊,細劍已經收進了腰間的劍鞘,雙手抱胸,冷冷地打量著他。
“這里就是你一直待的地方?”葉子安踢了踢腳邊的碎石,碎石滾動著撞上半截斷墻。
廢墟遠處能看到模糊的城池輪廓,城墻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扭曲的金屬骨架。
“嗯。”璃恩的目光落在那片城池輪廓上,“這是我故鄉的都城——星隕城。”
“挺……壯觀的。”葉子安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
他見過紅別墅的詭異,見過時之足教派巢穴的血腥,卻沒見過這樣的景象——每一塊碎石里都透著絕望的死寂,連火焰都是冷的。
璃恩忽然笑了笑,那是種極淡的笑意:“你大概覺得很破敗。之前有個魂體勸我,說可以具現一座宮殿,或者一片森林,總好過守著這些石頭。”
“哦?你怎么不換?”
“換了,就怕忘了。”璃恩彎腰撿起一塊焦黑的瓦片,“忘了都城是怎么陷落的,忘了守城門的老騎士最后喊的那句‘星隕不滅’,忘了……”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痛苦,“忘了我妹妹是在哪條街道上消失的。”
葉子安沒接話。他想起鄰居太太瘋癲時喊的“我的貓呢”,有些執念,本就不需要道理。
他換了個話題:“你的傷恢復得怎么樣了?”
“還能怎樣?靠你的魂力吊著命。”
“如果每天能多給我三成魂力,明年這個時候,或許能恢復到八階。”
葉子安的臉瞬間垮了。
三成魂力,意味著他每天的修煉時間要增加四個小時,關鍵是維持這座靈魂畫廊,也是一筆不小的魂力開銷。
“怎么?心疼了?”璃恩看穿了他的心思,挑眉道,“其實你可以選擇凈化我。對我來說,未必不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