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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急診室的紅色指示燈在走廊盡頭明明滅滅,秋不悔把陸望抱上推床時,她的睫毛上還掛著雨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護士剪開她濕透的袖口扎針,冰涼的針頭刺進皮膚時,陸望忽然瑟縮了一下,喉間溢出細碎的嗚咽,像只受驚的幼獸。

“體溫39度8,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引發高熱驚厥。”醫生的聽診器壓在她汗濕的后背,“馬上推去輸液,準備物理降溫。”

秋不悔攥著被護士換下的退熱貼,那片冰涼的膠質上還沾著她的體溫。他靠在墻角給公證處的朋友打電話,指尖抖得幾乎按不準號碼,雨水順著褲腳在地面積成小小的水洼,混著走廊瓷磚上的消毒水,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遺囑編號我記著,明天一早就去調存檔。”朋友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剛被吵醒的沙啞,“你先照顧人,他們要是敢去醫院鬧,直接報110,我已經把遺囑掃描件發你微信了。”

手機屏幕亮起時,秋不悔瞥見推送的天氣預報——暴雨紅色預警將持續到凌晨五點。他想起陸望滑落時磕在路沿的膝蓋,此刻必定青腫一片,就像那年她為了搶回被堂哥扔掉的爺爺的老花鏡,摔在樓梯口留下的疤。

凌晨兩點,陸望的體溫終于降到38度。秋不悔趴在床邊打盹,夢見自己回到爺爺家的葡萄架下,陸望蹲在月季花叢前數花苞,爺爺坐在藤椅上剝橘子,橘瓣的甜香混著花香漫過來,突然三姑的哭嚎撕破了畫面,葡萄藤上的青果噼里啪啦掉下來,砸在地上全變成了碎玻璃。

他猛地驚醒,發現陸望睜著眼睛看天花板。輸液管里的液體正勻速滴落,在她蒼白的手背上洇出一小片冰涼的水漬。

“渴……”她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氣若游絲。

秋不悔慌忙倒來溫水,用棉簽沾濕她的嘴唇。棉簽擦過唇角時,陸望忽然輕輕咬住了那團柔軟的棉絮,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來,順著鬢角滲進枕頭:“爺爺以前……發燒了就喝橘子水……”

他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攥緊了。那年陸望出水痘,爺爺每天用冰糖燉橘子,盛在粗瓷碗里晾到溫熱才給她喝,橘瓣在糖水里浮浮沉沉,像浸在蜜里的小月亮。他記得陸望總說,爺爺的橘子水有魔法,喝下去連夢里都是甜的。

“天亮了就去買橘子。”秋不悔替她擦眼淚,指腹蹭過她滾燙的臉頰,“等你好點,我們自己燉。”

走廊突然傳來喧嘩,三姑尖利的嗓門刺破了凌晨的寂靜:“我侄女在里面!你們憑什么攔著!”秋不悔渾身的汗毛瞬間豎起來,他沖出去時正撞見保安攔住試圖闖進病房的三人,二伯手里還攥著張皺巴巴的紙,像是從垃圾桶里撿來的遺囑復印件。

“她病成這樣你們還要鬧?”秋不悔擋在病房門前,后背抵著冰冷的門板,“公證處的存檔已經調出來了,爺爺的簽名和手印都有法律效力,再鬧就是尋釁滋事!”

三姑撒潑似的往地上坐,泥水順著她的雨衣淌下來:“什么法律效力?這房子本來就該有我們一份!她一個丫頭片子憑什么獨占……”

“啪”的一聲脆響,秋不悔沒看清是誰打的,只看見堂哥捂著臉后退半步,二伯站在原地喘粗氣,手里的拐杖在瓷磚上敲出篤篤的悶響。

“鬧夠了沒有!”二伯的吼聲震得走廊回聲嗡嗡,“爹臨終前說過,這房子留給望望,誰也別想動歪心思!”

三姑愣住了,堂哥也忘了捂臉,連保安都停下了動作。秋不悔這才發現二伯的眼睛通紅,雨衣下的襯衫袖口磨出了毛邊,像極了爺爺那件穿了十年的藍布褂子。

“當年爹把你從河里撈上來,落下風濕性關節炎,陰雨天疼得直哼哼,也沒讓你干過重活。”二伯的拐杖戳著地面,“他省吃儉用供你讀完中專,你現在為了套房子……”他忽然說不下去了,轉身拽著還在發愣的三姑往外走,堂哥罵罵咧咧地跟在后面,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雨不知何時停了。秋不悔回到病房,看見陸望睜著眼睛,睫毛上掛著新的淚珠。窗外的天開始泛白,一縷微光穿過云層,剛好落在她手背上的輸液管上,液體里仿佛浮著細碎的金粉。

“二伯……”陸望的聲音很輕,“他以前總偷藏糖給我吃。”

秋不悔想起陸望說過,二伯年輕時在磚窯廠打工,每次回來都把水果糖藏在煙盒里,趁三姑不注意塞給她。后來二伯娶了媳婦,媳婦管得嚴,煙盒里的糖就變成了偷偷塞給她的零錢,皺巴巴的紙幣上總沾著磚窯的灰。

天亮時,醫生來查房,說陸望可以轉到普通看守病房了。秋不悔去辦理手續,路過醫院的小花園,看見月季花叢被雨水洗得發亮,有朵粉白色的花苞正微微顫動,像陸望陽臺那株快要綻放的模樣。

他折回病房時,陸望正盯著手機屏幕出神。公證處發來的遺囑掃描件上,爺爺的簽名歪歪扭扭,旁邊按著個鮮紅的指印,像朵綻放在白紙上的紅梅。

“爺爺寫遺囑那天,手一直在抖。”陸望忽然開口,指尖輕輕撫過屏幕上的簽名,“他說怕自己記不清事,特意讓居委會的李奶奶做見證人。”

秋不悔把買來的橘子放在床頭柜上,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橘子皮上,泛著溫暖的橙黃色。他想起爺爺臨終前攥著陸望的手說:“人心要是寒了,就多曬曬太陽,養些能開花的東西,日子總能暖起來。”

住院第三天,陸望能下地走路了。秋不悔扶著她去花園散步,她的膝蓋還纏著紗布,走得很慢,像只剛學步的小鹿。路過那叢月季時,陸望停住腳步,指著那朵已經半開的粉白月季說:“像不像爺爺種的那株?”

“等你好了,我們就去給它換盆。”秋不悔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防腐木油我還帶著,葡萄架也該修了。”

陸望忽然笑了,眼角的淚痣在陽光下很亮:“還要買橘子,燉橘子水。”

秋不悔回去那天是個晴天,秋不悔推著自行車,框子里是那盆從醫院花園移栽的月季。路過街角的老槐樹時,看見二伯蹲在樹下抽煙,腳邊的煙蒂堆成了小山。

“喂,那個誰。”二伯掐滅煙頭站起來,從口袋里摸出個布包,“這是望望爺爺以前給我的,說等她出嫁時當嫁妝。”

布包里是對銀鐲子,雕著纏枝蓮紋樣,邊緣已經磨得發亮。

“陸望三姑……”秋不悔的聲音有些遲疑。

“她回娘家了,說想清楚了再來找她。”二伯的耳朵紅了,“以前……是我們不對。”

自行車駛過老槐樹時,秋不悔回頭看見二伯還站在原地,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根沉默的電線桿。秋不悔忽然哼起了不成調的歌,是陸望那段時間回來時總在葡萄架下唱的《茉莉花》,歌聲混著車輪碾過路面的沙沙聲,像支溫柔的搖籃曲。

老房子的葡萄架下,秋不悔刷完了防腐木油,又蹲在月季花叢前,把那盆從醫院移栽的月季種進土里。粉白色的花瓣在風里輕輕搖晃,遠處傳來賣橘子的吆喝聲,陽光透過葡萄葉的縫隙落在他們身上,暖融融的,像爺爺總說的那句——人跟花兒一樣,得在暖烘烘的地方才肯好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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