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是我的光
- 秋不悔夢歸處,只盼露將至
- 南師風吟
- 2002字
- 2025-08-04 07:53:06
那場爭執像一塊浸了冰水的石頭,沉甸甸壓在陸望心頭。往后的日子,陽臺的月季漸漸舒展了嫩葉,粉白色的花苞鼓脹得快要裂開,可她總在深夜驚醒,冷汗浸透了枕巾。夢里總有三姑拍著大腿的哭嚎,混著爺爺臨終前微弱的嘆息,像根鈍針在太陽穴上反復碾磨。
秋不悔把藤椅搬到窗邊,正午的陽光透過葡萄架的縫隙落在陸望手背上,暖融融的。他剛從書店借來幾本園藝書,扉頁上用鉛筆標著“月季修剪要點”,是特意為她圈畫的。可陸望翻書時指尖總在抖,連書頁都捏出了褶皺,目光落在“適宜溫度15-25℃“的字樣上,突然把臉埋進臂彎——爺爺以前總說,人跟花兒一樣,得在暖烘烘的地方才肯好好長。
“明天去后園看看吧?”秋不悔的聲音像浸了溫水,他從背后輕輕環住她的肩膀,掌心貼著她的胳膊,“我買了防腐木油,咱們把葡萄架修一修。”
陸望的肩膀猛地繃緊,指甲深深掐進書頁:“他們會不會......毀了那兒?”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滾過一聲悶雷。墨色的云層在天際翻涌,不過片刻,豆大的雨點便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響,像無數只手在急促地叩門。風卷著雨絲灌進陽臺,吹得月季葉片簌簌發抖,陸望望著雨幕里搖晃的老槐樹,突然打了個寒噤,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連帶著指尖都泛起青白。
“怎么了?”秋不悔伸手探她的額頭,指尖像觸到燒紅的烙鐵,猛地縮了回來。他慌忙去摸她的后頸,滾燙的溫度幾乎要透過襯衫滲進掌心,“你發燒了!”他摸手機的手在抖,屏幕光映著他發白的臉,“我叫救護車!”
“別......”陸望攥住他的手腕,聲音軟得像泡在水里的棉花,“去醫院......近些,爺爺......總說醫院的消毒水......能沖散晦氣......”話說到一半便斷了,她的視線開始發虛,眼前的書架在雨霧里晃成一片模糊的色塊,只有額頭上的灼燙越來越清晰。
秋不悔咬著牙把她背起來。老式自行車在雨里搖搖晃晃,他把唯一的雨衣裹在陸望身上,自己的襯衫被雨水泡得透濕,貼在背上涼得像冰,可后背接觸的地方卻燙得驚人。陸望的臉頰貼著他的肩胛骨,呼吸滾燙而急促,混著雨水的濕氣,在他頸窩里烙下一片灼人的溫熱。
路過街角那棵老槐樹時,一輛灰撲撲的面包車突然斜刺里沖出來,“嘎吱”一聲橫在路中央。車輪碾過積水,濺起半米高的水花,正打在秋不悔的褲腿上,冰涼的水順著褲管往靴子里灌。車門“哐當”扯開,二伯、三姑和堂哥從里面鉆出來,雨衣下擺胡亂系著,頭發被雨水粘在臉上,活像三尊淋了雨的泥菩薩。
“跑啊!我看你們往哪兒跑!”堂哥晃著膀子堵在自行車前,酒氣混著雨水撲面而來,熏得人發暈,“上次讓居委會那老婆子攪了局,這次......”
“她發著高燒!”秋不悔猛地把自行車往路邊一撐,轉身將陸望護在懷里,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往下淌,滴在陸望蒼白的手背上,“要去醫院!有什么事等她退燒了再說!”
“退燒?等她把房子賣了跑了,我們找誰去?你和那死丫頭這么親密,不會被她拿著遺產包養了吧?”三姑尖著嗓子撲上來,指甲在雨幕里閃著冷光,直往陸望臉上抓,“今天不把遺囑交出來,誰也別想動!”
“你們講點人性!”秋不悔的聲音在雨里發顫,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他把陸望往身后又拽了拽,脊背挺得像塊繃緊的鋼板,“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擔待得起嗎?”
陸望縮在他懷里,只覺得天旋地轉。雨水順著雨衣的縫隙往里鉆,涼得她牙齒打顫,可五臟六腑卻像被架在火上烤,眼前的人影忽大忽小。三姑的罵聲像無數根針,扎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恍惚間又回到那個高燒的雨天——爺爺舉著傘跑三條街買回的棉花糖化在油紙袋里,黏糊糊的甜香混著他凍紅的指尖溫度,可這次沒人把溫熱的糖塞進她嘴里,只有冰冷的雨水和撕扯的戾氣。
“遺囑......在公證處......“她想喊出聲,喉嚨卻像被堵住,聲音細得像蚊子哼,“有編號......你們去查啊......”
“少裝死!”堂哥不耐煩地踹了自行車一腳,車鈴“叮鈴”響了一聲,像道尖銳的哭嚎。自行車猛地一晃,陸望沒坐穩,從后座滑了下去,膝蓋重重磕在路沿的碎石上,疼得她悶哼一聲,眼前瞬間黑了下去。
“望望!”秋不悔瘋了似的撲過去抱住她,手指摸到她后頸的皮膚,燙得幾乎要灼傷人。他什么也顧不上了,背起陸望就往醫院的方向跑,泥水濺了他一褲腿,帆布鞋踩在積水里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響,可他跑得飛快,像身后有洪水在追。
三姑還在后面叫罵,聲音被雨聲撕得支離破碎。秋不悔的后背很快被汗水和雨水浸透,可他不敢停,懷里的人輕得像片羽毛,呼吸卻重得像破舊的風箱,每一次起伏都帶著滾燙的溫度。他忽然想起陸望說過,爺爺總在雨天把月季花搬進屋檐下,說“花兒淋多了雨會蔫”,原來人心也會被這樣的冷雨澆得發蔫,可只要有人拼盡全力護著,就總能熬到放晴的那天。
“再撐一下,望望......”他對著雨幕喊,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到醫院就好了......我在呢......一直都在......”
懷里的人沒應聲,只有睫毛上的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像誰悄悄落的淚。遠處醫院的霓虹燈在雨里暈成一片暖黃,像爺爺總在門口為晚歸的她留的那盞燈,明明滅滅,卻執拗地亮著。秋不悔的腳步聲踏碎了積水,也踏碎了雨幕里糾纏的陰影,他知道,只要朝著那片光亮跑,就一定能把懷里的人護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