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觀草定南郡,一氣公瑾
- 丞相,此生許你共弈長安
- 流羽云龍
- 2640字
- 2025-08-26 22:08:27
晨露在藥圃的葉片上凝成珍珠,我蹲在新開辟的畦田邊,仔細將返魂草的幼苗扶正。翠色的葉片上還沾著昨夜的濕氣,指尖拂過,能感受到細密的絨毛——這便是昨日諸葛亮提及的奇草,據說枯而復生,有止血活瘀之效。帳外傳來士兵操練的呼喝聲,混著藥碾轉動的沙沙聲,倒比往日多了幾分生機。
“這草的根須竟如此堅韌?!敝T葛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晨霧的清潤。他披著件月白披風,羽扇輕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幼苗上。經過這幾日調理,他眼下的青影已淡如薄霧,晨起時的咳嗽也輕了許多,只是說話間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氣弱。
我將幼苗埋入土中,笑道:“越是耐旱的草木,根扎得越深。就像這亂世中的百姓,看著柔弱,實則韌性十足?!闭f罷取過一旁的陶罐,將泉水緩緩澆在根部,“返魂草性溫,配伍蒲黃能治金瘡,若加艾草熏洗,還可緩解咳嗽?!?
他蹲下身,指尖輕觸草葉:“昨日見你用它煎的藥湯,倒比尋常止咳方清潤些。”忽然轉頭看我,眼底帶著探究,“只是你似乎對這草的藥性格外熟悉,連《神農本草經》里沒記載的用法都知曉?!?
我心頭一跳,忙用小鏟翻動泥土:“家父的醫書上記的,說是西域傳來的偏方?!敝讣庥|到冰涼的陶片,想起藥箱里那本《三國演義》,昨夜翻看時,“一氣周公瑾”的章節已隱隱透出墨跡。
正說著,趙云踏著晨露走來,銀甲上的霜花折射出碎光:“軍師,周都督派使者送來了戰報,說已兵臨南郡城下。”他將竹簡遞過,目光掃過藥圃,“還附帶了些江東特產的藥材?!?
諸葛亮展開竹簡時,我注意到他指節的震顫比往日輕了許多。這幾日用返魂草配伍玉竹煎水給他代茶,再輔以艾灸肺俞穴,他的肺氣確在漸漸平復。“周瑜倒是性急?!彼p笑一聲,羽扇點在竹簡上“曹仁固守”四字,“曹子孝善守,他這般強攻,怕是要吃虧?!?
我接過趙云手中的藥材籃,里面除了常見的當歸、黃芪,竟有一小捆新鮮的紫蘇?!白咸K能解魚蟹毒,也可治風寒咳嗽。”我將藥材分類擺放,“在軍中用得上?!?
諸葛亮合上竹簡時,目光落在藥圃角落的硫磺堆上——那是赤壁火攻剩余的物資,我近來正用它與蒼術配伍,制成辟穢的藥餅?!白育?,”他忽然揚聲,“速調三千精兵,隱蔽至南郡城外的密林,只待曹仁出城追擊周瑜,便趁機奪取城池?!?
趙云領命而去,我為諸葛亮斟上溫熱的藥茶,茶湯里飄著幾片返魂草的嫩葉:“夫君早已算定周瑜會中曹仁的誘敵之計?”
他接過茶盞,指尖的溫度透過青瓷傳來:“公瑾雖智,卻少了幾分沉潛。曹仁故意示弱,他定會領兵追擊?!闭f罷輕啜一口,眼底閃過一絲復雜,“只是這般奪城,怕是要結下深怨?!?
我望著他清瘦的側臉,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影。這幾日為他施針時,明顯感覺到他脈象中的郁結之氣漸散,想來是心頭大石稍緩。“醫者醫人,難醫人心。”我將一枚溫熱的艾草餅塞進他袖中,“這餅能溫胃,議事時若覺得腹冷,便捂一會兒。”
他握住我的手腕,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我慌忙取出潤肺膏遞給他,看著他飲下時,注意到他喉間的痰音已輕了許多——返魂草配伍川貝的效力,果然比古方更勝一籌。
三日后,前線傳來消息,周瑜果然中了曹仁的計策。兩軍在南郡城外激戰,周瑜被流矢射中左肋,箭上淬毒,傷勢甚重。我正在藥圃晾曬枇杷葉,聞言手中的竹匾猛地一晃,葉片散落一地。
“箭上有毒?”諸葛亮從主營帳匆匆趕回,“可知是何種毒物?”
“探報說是烏頭毒。”趙云跟在身后,臉色凝重,“周都督已昏迷數次,江東軍醫束手無策?!?
我心頭一緊,烏頭毒屬大熱之毒,會引發心悸抽搐。“需用防風、甘草解其毒,再以返魂草涼血止血?!蔽已杆購乃幖苌先∠滤幉?,用銅臼搗碎,“快派人將這藥粉送去江東營中,外敷內服均可。”
諸葛亮看著我配伍藥材的動作,忽然道:“你似乎早就知道周瑜會中箭。”
銅杵在臼中停住,我避開他的目光:“兵法有云,攻城必危。周都督急于求成,難免有失?!睂⑺幏郯眠f給信使時,指尖微微發顫——《三國演義》中寫周瑜金瘡迸裂,正是因此箭傷。
信使走后,諸葛亮在藥圃踱步,羽扇輕敲掌心:“曹仁見周瑜中箭,定會傾巢而出。子龍那邊,該有消息了?!痹捯魟偮?,帳外便傳來捷報:趙云已趁南郡空虛,一舉奪下城池!
我將新熬好的參湯遞給他,看著他飲下時,注意到他唇角終于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這幾日他為南郡之事殫精竭慮,夜間常因心悸難眠,此刻總算能稍松口氣。
“南郡既得,荊州、襄陽便如探囊取物?!彼砥疠泩D,忽然劇烈咳嗽,帕子上竟又染了些淡紅。我慌忙取過銀針,在他膻中穴輕輕一點,他喘息稍定,苦笑道:“看來這身子,還得靠你的藥石吊著?!?
“待安定下來,我為你做當歸羊肉湯?!蔽沂掌疸y針,“溫補氣血,比湯藥適口些。”
五日后,捷報頻傳:張飛趁勢奪取荊州,關羽兵不血刃拿下襄陽。消息傳到江東營中,周瑜從昏迷中驚醒,聽聞三城皆失,氣得箭瘡迸裂,再度昏死過去——這便是《三國演義》中“孔明一氣周公瑾”的由來。
我正在帳中為諸葛亮調制新的潤肺膏,聽見親兵回報時,藥勺在瓷碗邊緣磕出輕響。蜜棗的甜香混著川貝的清苦漫溢開來,卻壓不住心頭的澀意。
“他終究還是氣著了。”諸葛亮走進來,身上帶著些夜露的寒氣。他近日氣色好了許多,連說話的聲線都沉穩了些,“派人再送些返魂草過去,告訴他,保命要緊?!?
我將膏子盛入玉碗,忽然想起藥箱里的《三國演義》。昨夜翻看時,“一氣公瑾”的章節已墨跡清晰,而“五丈原”三字旁,竟隱隱透出返魂草的葉片紋路。
“夫君可知,這返魂草為何叫這名?”我遞過玉碗,看著他一勺勺飲下,“據說從前有位醫者,為救中箭的將士,在雪地中尋得此草,將士死而復生,故得此名。”
他放下空碗,目光落在藥圃的返魂草上,晨光灑在葉片上,泛著翡翠般的光澤。“生死有命,但若有一線生機,總要爭一爭。”他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溫度傳來,“就像這南郡,就像……我的身子。”
帳外的風卷著藥香掠過,我望著他清瘦卻挺拔的身影,忽然明白這亂世中的每個人,都如這返魂草一般,在絕境中掙扎求生。而我能做的,便是守著這方藥圃,守著眼前這人,用手中的藥草,為他鋪就一條能走得更遠的路。
夜深時,我為諸葛亮施針,銀針刺入足三里時,他已能清晰地說出“酸脹感傳至足背”——這是氣血漸復的征兆。艾草的青煙在帳中盤旋,混著安息香的醇厚,竟有了幾分安寧的意味。
“明日去看看荊州的藥鋪。”他忽然道,“聽說那里有種叫‘九節菖蒲’的藥材,能安神益智?!?
我點頭應著,將艾灸盒輕輕按在他的關元穴上。溫熱的氣流透過衣料滲入肌膚,他的呼吸漸漸平穩。月光透過帳簾照進來,落在案上那本《三國演義》上,書頁間仿佛有返魂草的影子在搖曳——或許歷史的軌跡難改,但至少此刻,我能讓他的生命,如這草一般,在風雨中多幾分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