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窗欞上凝成冰花，我對著銅鏡綰發(fā)時，指尖還殘留著昨夜竹簡的涼意。那半片刻著“異數(shù)”的竹片被我藏在妝奩底層，上面諸葛亮的筆跡力透竹背，仿佛要將這兩個字刻進時光里。

“夫人，都督府送來請柬。”翠兒將一張灑金紅帖放在妝臺，上面燙著“午間小宴”四個金字。我撫過帖上凸起的紋路，忽然想起《三國演義》里“群英會蔣干中計”的章節(jié)，指尖不由收緊。

藥箱里的三七粉果然少了半包。我將剩下的藥粉仔細包好，又添了些當(dāng)歸與黃芪——這些既能補氣養(yǎng)血，又可混入軍中常用的傷藥，不易引人注意。當(dāng)我提著藥箱出門時，正撞見趙云牽著馬站在巷口，他銀甲上的霜花還未消融。

“軍師請夫人繞道去趟軍械營。”趙云遞來一張字條，墨跡尚未干透，“說是新得的箭矢需要些防潮的藥材。”

軍械營的庫房里彌漫著桐油與竹屑的氣味。十幾個士兵正將草船借來的箭矢分類，那些染了江霧的箭簇在晨光下泛著冷光。我蹲下身檢查箭桿，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些箭尾刻著極小的“曹”字，顯然是曹軍的制式兵器。

“這些箭矢需用艾草熏過。”我讓士兵搬來炭盆，將艾草點燃后懸在箭堆上方，“霧中濕氣重，不除潮恐生銅綠。”余光瞥見角落里堆著些硫磺，心中一動——那是火攻必需的引火之物。

離開軍械營時，趙云忽然低聲道：“昨夜江面有艘快船逆流而上，像是去了曹營方向。”他勒住韁繩，馬蹄在青石板上踏碎一片薄冰，“軍師讓我提醒夫人，今日宴席上的酒，能不喝便不喝。”

都督府的宴席設(shè)在水榭，雕花窗欞外便是浩蕩江水。周瑜穿著錦色朝服，正與幾位將領(lǐng)談笑風(fēng)生，看見我來，立刻起身相迎：“黃夫人今日容光煥發(fā)，想來是為孔明兄賀喜。”

諸葛亮坐在主位左側(cè)，臉色比昨日好了些，只是唇色依舊偏淡。他面前的酒杯斟滿了琥珀色的酒液，卻始終未動分毫。看見我進來，他不動聲色地將手邊的茶盞往我這邊推了推。

宴席過半，一個青衣謀士突然起身，舉杯道：“久聞夫人醫(yī)術(shù)通神，不知能否品鑒此酒？”他將一只白玉酒杯遞到我面前，酒液里浮著些細碎的白沫，湊近時能聞到一絲極淡的杏仁味。

我指尖剛觸到杯壁，諸葛亮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用手帕捂住嘴，鮮血透過布帛滲出來，染紅了指縫。“軍師舊疾復(fù)發(fā)！”我趁機打翻酒杯，酒液潑在青磚上，冒起細小的泡沫——果然有毒。

周瑜臉色驟變：“是誰如此大膽？”他厲喝著要拿下那青衣謀士，對方卻突然倒地，七竅流血而亡。我蹲下身檢查，發(fā)現(xiàn)他后頸有個細小的針孔，顯然是被人滅口了。

“不過是個想挑撥離間的細作。”周瑜強自鎮(zhèn)定地為眾人斟酒，“諸位繼續(xù)飲酒，莫要壞了興致。”他的目光掃過諸葛亮，帶著難以掩飾的寒意。

宴席不歡而散。諸葛亮被趙云扶回驛館時，腳步虛浮得厲害。我為他診脈，發(fā)現(xiàn)脈象比昨日更加紊亂，顯然是中毒了。“那酒里摻了苦杏仁。”我取出銀針，在他百會穴輕輕一點，“幸好劑量不大。”

他咳出一口黑血，苦笑道：“公瑾這是嫌借箭之事還不夠。”他從枕下取出一卷地圖，上面用朱砂標出了曹軍水寨的布防，“方才宴席上，蔣干頻頻看北岸，恐怕是要去曹營獻降。”

我忽然想起《三國演義》里蔣干盜書的情節(jié)，忙道：“需得提防他盜走軍中密信。”

“我正有此意。”諸葛亮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今夜我故意將‘降書’放在案上，就等他來取。”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掌心滾燙，“只是委屈夫人，要陪我演這出戲。”

夜深時，驛館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我熄滅燭火，與諸葛亮躲在屏風(fēng)后。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映出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蔣干。他顫抖著拿起案上的絹帛，匆匆揣入懷中便要離去。

“蔣先生慢走。”諸葛亮突然出聲，燭火“噗”地亮起，照亮他含笑的臉，“既來之，何不多飲一杯？”

蔣干嚇得魂飛魄散，跪地求饒。諸葛亮卻只是揮揮手：“回去告訴曹操，我軍糧草不濟，不日便要降了。”他將一杯酒推到蔣干面前，“這杯送行酒，先生可要好生飲下。”

蔣干連滾帶爬地逃走后，我看著那杯未動的酒，忽然明白諸葛亮早已洞悉一切。他將絹帛重新展開，上面寫的根本不是降書，而是曹軍水軍都督蔡瑁、張允的生辰八字。

“曹操多疑，見此定會猜忌二人。”諸葛亮將絹帛點燃，火苗舔舐著字跡，“除去這二人，曹軍水戰(zhàn)便不足為懼。”他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滴落在燃燒的絹帛上，瞬間被火焰吞噬。

我急忙為他施針，銀針刺入膻中穴時，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你袖中那本書，究竟寫了些什么？”

窗外的月光突然變得刺眼。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著跳動的火光，也映著我的慌亂。袖中《三國演義》的燙意再次傳來，我強自鎮(zhèn)定道：“不過是些醫(yī)書罷了。”

他沒有再追問，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天快亮了。”

晨光熹微時，趙云匆匆來報，說蔣干已乘快船返回曹營。諸葛亮站在窗前，望著江北的方向，忽然道：“今日午時，曹營定會有使者來。”他轉(zhuǎn)身看向我，眼中帶著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屆時，還需夫人配合。”

我看著案上那包未用完的三七粉，忽然明白這場戰(zhàn)爭不僅在江面，更在人心。而我與諸葛亮，就像這迷霧中的航船，只能相互扶持，才能在亂世的漩渦中找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