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合站在西山營的校場上，看著三萬精銳正在操練。他穿著身玄色勁裝，腰間挎著那柄從雁門關帶回來的長刀，陽光下的側臉棱角分明，比二十歲時更多了幾分沉穩銳利。親衛遞來的石鎖足有八十斤重，他單手接過，臂彎輕揚就舉過頭頂，引來將士們震天的喝彩。

“陛下這身手，比年輕時還利索！”副將拍著馬屁，眼角的皺紋里還沾著操練時的塵土，“前些日子跟您比射箭，末將輸得口服心服——那箭法，怕是能射穿沙皇的鐵甲！”

柳合將石鎖扔回給親衛，鐵鏈碰撞的脆響里，他的目光已投向校場盡頭的蒸汽鐵甲車。那玩意兒是工部新造的，鋼鐵外殼上還留著鍛造時的火星痕跡，車輪碾過地面的震顫比戰馬奔騰更驚人。“這鐵甲車要是開到莫斯科，你說沙皇會不會嚇尿褲子？”他忽然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竟有了幾分當年在江南的痞氣。

副將剛要接話，瞭望塔上的哨兵忽然敲響了銅鐘——三長兩短，代表有緊急軍報。柳合接過傳訊兵遞來的羊皮紙，上面的字跡被北風刮得潦草，卻依舊能看清“沙皇鐵騎叩關”五個字。

“來得正好。”他將羊皮紙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火盆，火星濺在玄色勁裝上，像極了雁門關的烽火，“讓工部把新造的蒸汽戰船開到北冰洋，再調五萬西山營弟兄，咱們去會會那個穿皮袍的皇帝。”

蘇文彥趕到校場時，正看見柳合在給鐵甲車加裝火炮。中年丞相的官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手里的賬冊在寒風中抖個不停：“陛下，征討沙皇怕是要耗費三百萬兩白銀，印度殖民地的稅收剛夠填補江南的棉紡廠……”

“賬不是這么算的。”柳合打斷他，指著輿圖上的西伯利亞，“那里的皮毛、鐵礦、木材，隨便一樣運回來，都能賺回十倍軍費。你姑母要是在，定會舉著算盤支持朕。”

提到蘇晚卿，蘇文彥的眉頭舒展了些。自從陛下變回年輕模樣，姑母雖然依舊守著她的銀庫，卻總在算完賬后說：“讓柳合折騰去吧，他現在的身子骨，折騰得起。”

三日后，北冰洋的冰面上響起蒸汽輪機的轟鳴。柳合站在“鎮北號”的甲板上，看著二十艘鐵甲戰船破開冰層，船頭的撞角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蒸汽戰船時的模樣，那時的船還會炸膛，如今卻能在冰海里穿梭自如。

“將軍，沙皇的斥候船在十里外。”瞭望哨的喊聲剛落，柳合就抓起望遠鏡。鏡片里映出艘掛著雙頭鷹旗幟的木船，甲板上的哥薩克騎兵正舉著馬刀叫囂，皮袍上的狐尾在寒風中搖擺。

“給他們嘗嘗蒸汽炮彈的滋味。”柳合對著傳聲筒下令，黃銅喇叭里的聲音帶著冰碴子般的寒意。“鎮北號”的主炮轟然炸響，炮彈落在斥候船旁的冰面上，炸開的冰屑像漫天飛雪，嚇得哥薩克騎兵調轉船頭就逃。

船隊在冰海里航行了半月，終于抵達沙皇的邊境要塞。柳合看著要塞上的雙頭鷹旗幟，忽然想起燕敘之在印度寫的信：“異域蠻夷，服硬不服軟。”他對著傳訊兵笑道：“把鐵甲車開下來，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鐵騎。”

蒸汽鐵甲車碾過雪地的聲響驚動了要塞里的沙皇。這個留著絡腮胡的皇帝站在城頭，看著那些冒著黑煙的鋼鐵怪物，忽然覺得自己的騎兵像群可笑的綿羊。“他們的神難道是鐵匠？”他對著身邊的主教喃喃自語，胸前的十字架在寒風中搖晃。

柳合沒給沙皇太多思考時間。鐵甲車的火炮齊鳴時，要塞的石墻像被頑童踢倒的積木般坍塌。西山營的士兵踩著冰碴沖進要塞，長刀劈砍的脆響里，哥薩克騎兵的皮袍很快被鮮血浸透，比北冰洋的冰面更紅。

“陛下，沙皇投降了！”親衛拖著個被凍得瑟瑟發抖的使者過來，使者的皮靴上還沾著雪，懷里揣著封用俄文寫的降書。

柳合接過降書，雖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卻能從使者顫抖的肩膀里讀出恐懼。他忽然想起在江南，蘇晚卿教他的“敲山震虎”——其實就是先把對方的膽子嚇破，再談條件。

“告訴你們皇帝，”他對著翻譯說，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霜花，“要么打開莫斯科的城門通商，要么看著他的宮殿變成我朝的貨棧。二選一。”

使者連滾帶爬地退去時，柳合看著要塞里繳獲的皮毛，忽然笑了。這些狐皮、貂皮要是運到江南，蘇晚卿定會笑得眼睛都瞇起來，賬冊上的數字又能多添幾個零。

沙皇的降書送到時，柳合正在給鐵甲車加裝防滑鏈。降書上說愿意每年進貢五千張貂皮，開放莫斯科作為通商口岸，還讓太子去京城當人質。他忽然覺得這條件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記起——當年占城國也是這么投降的。

“讓他們再多送三千張狐皮。”柳合在降書上簽字時，筆尖的墨水在寒風中很快凝固，“告訴沙皇，我朝的太后喜歡狐皮大衣，這點皮毛還不夠做條襯里。”

蘇文彥在京城收到捷報時，蘇晚卿正在銀庫盤點新到的貂皮。中年丞相看著賬冊上“西伯利亞皮毛，價值百萬兩”的字樣，忽然明白姑母為何總說“柳合折騰得越狠，她的銀庫越滿”。

“告訴陛下，”蘇晚卿撫摸著張完整的白狐皮，指尖劃過柔軟的絨毛，“讓他在莫斯科建座貨棧，專門收皮毛和鐵礦。再派些江南的繡娘去，教俄國人用貂皮繡牡丹，那樣能多賣三成價錢。”

柳合收到回信時，正站在莫斯科的紅場上。哥薩克騎兵牽著戰馬跪在地上，皮袍上的積雪在他靴底融化，匯成小小的水洼。他忽然想起年少時在雁門關的誓言，那時只想保家衛國，如今卻將鐵甲車開到了異國的宮殿前。

“把雙頭鷹旗幟降下來，掛上我朝的龍旗。”他對著親衛說，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告訴這里的人，從今天起，他們的皮毛歸大胤，他們的鐵礦歸大胤，連他們的冬天，都得按我朝的歷法過。”

紅場上的寒風卷著雪粒，吹得龍旗獵獵作響。柳合看著蒸汽鐵甲車在雪地里留下的軌跡，忽然覺得這身年輕的筋骨，就該用來踏遍萬里江山。至于那些長生不老的妄念，早已被冰海里的浪花沖得無影無蹤。

歸航時，“鎮北號”的貨艙里堆滿了皮毛和鐵礦。柳合站在甲板上，望著越來越遠的莫斯科，忽然想起蘇晚卿鬢邊的玉蘭。他對著傳聲筒喊道：“加快速度，朕要趕在開春前回去，給太后送件白狐皮大衣。”

蒸汽輪機的轟鳴在冰海里回蕩，像首寫給萬里江山的戰歌。而紅場上新掛的龍旗，正迎著西伯利亞的寒風，等待著來年春天，從江南飄來的第一縷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