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說完這句話，低下頭，輕輕攪動著咖啡。

顧言聽完，神色微變。

這一瞬間，他有一種恍惚感。

因為這句話，實在太熟悉了。

熟悉到……仿佛刻進了某種輪回里。

他猛地意識到。

貌似在自己與白夏能夠產生交集的每一條時間線里——

無論是那個他破產負債的世界，還是如今這個他星光熠熠的頂流人生。

白夏，似乎最終都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你要開心?！?

或者，“希望你開心?！?

這句話聽起來很空，很泛。

甚至像是一種禮貌的結束語。

開心？

成年人的世界，“開心”兩個字背后需要付出的代價何其沉重。

孩童時代，一根棒棒糖就能讓全世界飄滿彩色泡泡。

而現在，需要車子、房子、票子堆砌起最基本的安全感后，或許才敢稍稍奢談一點“開心”的影子。

安全感的成本就已經如此昂貴，更何況虛無縹緲的“開心”？

顧言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巨大的疑惑涌上心頭。

白夏為什么，總是要強調這句話？

這真的只是朋友間一種禮貌的祝愿嗎？

可看白夏的表情。

那雙眼睛很認真，甚至更像執念。

顧言忍不住開口，直言問道：“白夏，我能問你件事嗎？”

“什么事？”白夏抬眼。

“你為什么總是說這句話??？”

顧言頓了頓，組織著語言，“就是‘希望我開心’，或者‘要開心’這類的話?！?

問完，他又覺得是不是有點太過自作多情。

但話已出口，也收不回來了。

白夏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她沉默了幾秒，才輕輕開口：“因為只有你開心，我才能安心?！?

她笑了笑，笑容里有些顧言看不懂的東西。

安心？

顧言越聽越迷糊。

他的開心，為什么會關系到她的安心？

這邏輯從何而來？

白夏似乎也并不打算深入解釋。

她輕聲繼續道：“總之，顧言，我真的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這不是安慰你的客套話，是發自內心的?！?

顧言看向她。

一身再樸素不過的裝扮。

顏色清淡，款式簡單。

若是換一張平庸的臉，這身打扮幾乎可以說是“大媽風”了。

全靠她自身驚人的美貌和氣質硬撐著，才顯得干凈出塵。

她越是說得坦然，表現得越是不在乎。

顧言心底那股巨大的愧疚和不安就越是洶涌。

白夏的人生，不該就此沉寂，縮在這么一個城市邊緣的小小培訓機構里！

她本該站在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接受鮮花和掌聲！

是他，是自己偏激且自以為是的勸告，才導致這一切！

顧言瞇起眼睛。

自己如今是大明星，資產多得三輩子都花不完。

區區五百萬違約金而已，他賠得起！

他必須幫她！

想到這兒，顧言當即開口：“白夏，你的違約金，我幫你出?！?

聞言。

白夏的表情愣了下，像是沒料到他會突然說這個。

接著，她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搖了搖頭：“不用了，顧言，真的不用。”

“為什么不用？”

顧言堅持，“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現在有能力做的?！?

白夏抬起頭，目光認真地看向他。

“顧言，我是認真的，真的不需要。”

“如果你是因為覺得愧疚，那更沒必要，我說過，你不欠我任何東西，那是我自己的選擇，后果也理應由我自己承擔?！?

“那……”

顧言不甘心，換了個角度，“總不至于朋友都沒得做吧？就算只是出于普通朋友的關心，我想幫你一把，這也不行嗎？”

白夏笑了笑：“已經有朋友幫過我了。”

顧言下意識追問：“誰？”

“徐強啊?！?

白夏坦然道，“我工作的這家‘明日之星’表演培訓機構，就是徐強開的?！?

“？？？？”

顧言徹底懵了，大腦一時沒處理過來這個信息。

不是？

徐強？！

在他的認知里，徐強不是應該成為一個吐槽博主、網紅，或者直播干得風生水起嗎？

怎么突然開起表演培訓機構了？！

還悄無聲息地收留了白夏？！

白夏似乎看出了他的震驚，輕聲解釋：“因為之前那件事的輿論影響太壞了，很多需要拋頭露面的工作都沒法接，正規的劇組和公司也不敢用我?！?

“如果不是徐強當時開了這家培訓機構，給了我一個落腳的地方……恐怕真的沒有地方會要我?！?

顧言震驚得說不出話。

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

而且他幾乎可以打賭，這條時間線上的“頂流顧言”，也同樣被蒙在鼓里！

因為他的經紀人大海，連白夏是誰都需要回憶半天。

這說明“顧言”很可能根本就沒關注過白夏的后續。

甚至可能刻意回避了與她相關的所有信息，自然也不會知道徐強在背后做的這一切。

“……”

白夏見顧言沉默不語，她頓了頓，輕聲道：“顧言，其實有句話，我想說很久了?！?

“你……去找徐強聊聊吧?！?

“……聊什么？”顧言愣了下。

“握手言和？”

白夏微微托腮，“徐強這個人，你知道的，他最認死理，也最重義氣。”

“我已經跟他解釋過很多很多次，不讓你幫我，是我自己的決定，是我主動選擇不再聯系你的。”

她眼神閃爍了下：“我跟你之間，本就沒有真正確認過什么關系?！?

“或者說，可能從未真正開始過。”

“但他始終認為是你忘恩負義，見死不救，覺得你成名了就忘了共患難的兄弟和……朋友?！?

白夏嘆了口氣，“再加上當時你的經紀人一直攔著他，不讓他見你，種種誤會疊加在一起，才導致你們……”

“徐強只是太重義氣了，為你覺得不值，也為我覺得不值?！?

顧言再次沉默。

他沒料到。

自己與徐強在這條輝煌無比的人生線里，關系居然也惡化到了分道揚鑣，需要旁人來勸和的程度嗎？

這簡直比破產負債更讓他感到挫敗和難受。

“徐強……他現在在哪兒？”顧言主動開口。

白夏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她原本并沒抱太大期望。

這種話她也常常對徐強說。

但徐強那邊就是梗著脖子，下不來那個臺階，覺得先低頭就是輸了。

而顧言這邊……她更不敢，也沒有立場去找他。

沒想到。

顧言竟然真的聽進去了，并且直接問出了地址。

“徐強他……現在應該在公司的選品室吧？他晚上有直播?！卑紫幕卮鸬?。

原來還是在干直播的老本行。

顧言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幸好，徐強的事業主線沒有因為他和白夏的變故而產生太大的偏差。

“走吧，”

顧言站起身，語氣果斷，“我們現在就一起去找他?！?

白夏有些遲疑：“你……真的想通了？不再回避了？”

顧言重重地點了點頭，目光堅定。

“人活到我們這個歲數，經歷過一些事，才會發現有很多東西，真的比錢，比面子，比事業更重要，不是嗎？”

他看著白夏，將她剛才的話還給了她，語氣真誠：“你希望我開心，那我同樣，希望白夏你能真正的開心，不要委屈自己，不要被困在過去?！?

白夏的臉頰幾不可查地泛起一絲紅暈。

她移開視線，低聲道：“……我來聯系他吧，直接過去，我怕他脾氣上來，反而不好。”

顧言點頭同意。

看著白夏拿出手機發消息，他心里五味雜陳。

不用想也知道，徐強那邊，恐怕早就把自己的各種聯系方式拉黑刪除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

無論是上一條失敗的人生線，還是這條看似成功頂流的人生線。

自己在人品和人際關系上，好像都不怎么及格。

信里那個18歲的自己，那一句句承諾和誓言喊得震天響。

可究竟……

自己做到了哪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