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第二天，淺野悠被迫起了個大早，本該是等待宇都宮佳世子上門來傳達銷量信息的，結果卻被一陣粗暴的吵鬧聲給打擾——

“你欠我們的錢到底什么時候還！”

“一年又一年！你之前還躲債了是吧？現在攔著我們不讓進去，你什么意思？！”

尖酸刻薄的嗓音在門外逐漸逼近鼓膜的最大承受范圍，甚至來到了一種讓淺野悠不得不皺眉起身的程度。

之前他躺在路邊的垃圾桶附近，施工工地嘈雜聲也好，巡警對他的驅逐和呵斥也罷，都沒能驚擾他死人一般的睡眠，現在卻被打擾了。

要不是現在窩在狹窄的池田家，他高低得去路邊抓個趁手的垃圾桶給噪音源蓋上！

不過淺野悠依稀記得，這個時候應該是池田綾瀨從樓下上來給他做早餐的時候，怎么會變成幾個大媽互相叫嚷的鬧劇呢？

不得已，淺野悠快速起身，非得要去門口那邊看個究竟，簡單套上衣服就往門口走。

“我們換個地方說好不好？這里實在是——”

池田綾瀨委屈巴巴的聲音從門外飄了進來，讓淺野悠備感不妙，她湊近貓眼往外一瞧，發現左邊是池田綾瀨，右邊是幾個濃妝艷抹的四十歲大媽。

淺野悠不知道自己目測的到底準不準，也不好開門出去，因為對方站的位置很差，要是現在開門保不齊會直接撞到人家臉上去。

而且池田綾瀨如此迫切地希望對方換個地方詳談，多半就是不想打擾自己，那我還有必要出去嗎？

淺野悠決定靜觀其變，卻不料橫生變故：

“撒手！換個地方讓你跑是吧？你爹就是這樣躲債躲了半年，最后死了，留下你個小崽子也要逃是吧？！”

“你們一家人都一個德行！你爹是個賤種！那么你——”

眼瞅著對話逐漸從討債上升到人身攻擊，淺野悠一個用力抬門加推門而出的動作一氣呵成，直接將門扉砸在了那個卷毛女人的身上，同時附贈一句剛睡醒的呢喃：

“哎喲，誰來啦？”

“欸？”

池田綾瀨的疑惑伴隨著門后債主的慘叫聲一并響起，淺野悠像是剛睡醒一般抓撓著油膩膩的頭發，像極了初次在天臺上見過他的樣子。

要知道淺野悠原本可是個流浪漢，平時睡覺的地方要么是路邊有遮陽棚的地下，要么就是橋洞或者公園長椅。

每天吃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從便利店、居酒屋拾荒來的，幸運的話可以在垃圾桶里頭找到還算完整的食物，不幸運的話就只能吃點發餿的了。

當然，政府雖然會發放救濟糧，但是這些東西無一例外會被淺野悠拿去雇傭流浪漢為他搜羅干凈完整的紙和筆。

“淺野桑……”

池田綾瀨的眼眶微紅，由下而上投來的視線略顯曖昧，直教人保護欲膨脹。

“你誰啊你！你怎么從池田家出來啊！”

可沒等淺野悠細細品味這位少女的表情，身后立刻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咒罵，淺野悠回過頭，順帶將門掩上，這才看清楚那位大腹便便的女性。

為首的大媽十分囂張。臉上的肥肉堆砌在粗大的脖子上，耷拉了好幾層，活脫脫地像是一塊正在融化的蛋糕，上頭的奶油和果醬全部都混合在一起。

而她身上穿的相當花哨，色澤華麗柔順的貂絨大衣裹住那油條般的身材，令人不忍直視。

“哦，我是——”

“哦吼！被人包養了還說沒錢是吧？認了干爹還說沒錢是吧？我就說你手里頭這些吃的不可能是你花的錢！”

這女人甚至沒給淺野悠半點說話的機會，尖銳的嗓音直接就讓淺野悠皺起了眉頭，更別說她說話的時候還在吐唾沫星子，別提多惡心了！

不過認干爹是？

淺野悠還是清楚的，在日本有著“爸爸活”這種行為，通過出賣身體來換取錢財的事情在世界上各個地方都挺常見的，但問題是池田綾瀨沒有這么做——

“這位奶奶，您誤會了，池田她——”

“你說誰奶奶呢？！”

“啊，大媽……”

“你看我這樣個樣子像是大媽嗎？啊？沒禮貌的家伙！你和你身后那個小賤貨一樣是——”

“好的阿姨……”

“你說什么？你信不信我一巴掌！”

女人似乎是被淺野悠的惡作劇整紅溫了，氣得渾身贅肉都在發抖，高高揚起手臂，卻還不過淺野悠的身高，手臂還未落下就被淺野悠制止了。

“我想您應該知道這里不遠處就有警察廳，請考慮好后果。”

淺野悠感受到身后的些許溫存，遂沒有直接用武力反擊，而是好言相勸。

不知為何，池田綾瀨正用力揪著他的外套。

輕微的顫抖不斷從身后傳來，想來她年紀輕輕就要應付各種債務，自然是不會太輕松的。

“好好好！找了個男人給你撐腰是吧？你別太得意我告訴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爸死了，你媽就得還！你媽死了，你就必須還錢！你躲不掉的！”

卷毛女人指著淺野悠身后，池田綾瀨的半截身子咒罵道，說著，還用力跺了一腳地上的菜籃子，將竹制的環保購物籃連同里面超市特價的東西一并踩爛。

但是聽見了“躲避”二字，少女忽然來了反應，提高了音量，還用雙手抬起了淺野悠的胳膊：

“我是不會躲的！我會好好打工把錢給還上的！”

池田綾瀨的聲音從淺野悠的身后傳了出來，她似乎是在對某些債主進行交涉，但是對方并不相信池田綾瀨的話：

“打工？打工能賺幾個錢？”

女人忽然彎下腰湊近了些許，嚇得池田綾瀨揪著淺野悠的衣服又重了幾分，不得已，淺野悠選擇向前一步，擋在這兩人中間。

“哦，不對，你都能找干爹了，那么你的這個干爹一定很有錢吧？”

忽然想到了什么，這個卷發大媽和身后的兩人交流了一下視線，然后主動地拉開了距離。

“那要不這樣吧，你既然是她的干爹，那么這筆債就你來還吧？池田家欠我們總計600萬的債務，你給一下吧。”

“六百萬！怎么可能！我清理過借條，明明只有兩百五十萬！你別騙人了！”

池田綾瀨不愿意被人白白污蔑，聲音已經幾近哽咽，但是這個卷發大媽和她身后的女人則都在竊笑，就像是達到了她們的目標一般。

“利息啊利息！你都不知道有利息的嗎？還是說你和你的那個酒鬼父親都不想認？也行啊，畢竟你們都是爛命一條，我沒把你拖去歌舞伎町就算你——”

“啪!”

卷發大媽的話還未說完，淺野悠直接一個巴掌扇了上去，嚇壞了那幾個大媽，也給池田綾瀨嚇了一大跳。

她張大了嘴巴，半點不敢出聲。

“借據呢？給我。”

淺野悠的語氣都變得嚴厲了許多，眼神也變得冷漠。

“你你你你你！你居然敢！”

淺野悠見對方依舊想要反抗，抬起手臂裝作要再送她一個巴掌好構成一幅對稱的畫幅，立刻嚇得對方開始搜索身上的皮質挎包。

最后終于摸索出來借據，上面寫著的是210萬円，是從1994年3月份開始的，并且借據當中并沒有提及關于利息的事情。

“等等、不要！淺野桑！這是我自己的——”

池田綾瀨哭紅了眼，半點不愿意淺野悠為自己還債，但是渾身無力的少女別說阻止了，說話都有氣無力。

她只能看著淺野悠掙脫了自己極力阻止的雙手，進屋去拿被池田綾瀨藏在水手服裙袋里的錢袋子，數了整整250張，將剩余的十來張取了出來，用信封裝著回到門口。

淺野悠回到門口的時候，池田綾瀨已經抱著膝蓋坐在地上了，她泣不成聲，并不為自己被討債，而是因為淺野悠。

“早說你有錢嘛！拿來！我們——”

淺野悠看著那女人十分放肆地伸手來拿，便向上高舉著手臂，不讓對方輕易拿走。

不得已，卷發大媽只能看著淺野悠皺眉，嘴角略微抽搐，話都沒能說完。

而淺野悠也不能傻愣愣地就把錢給出去，而是十分謹慎：

“就這一份嗎？有沒有副本？有的話就免談，我們去警察署——”

“沒有了，畢竟親戚一場，你愛信不信。”

卷發大媽雙手抱胸，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但是包括她在內背后的幾人，眼神一寸都沒有離開過淺野悠手中厚厚的信封。

“拿著這些錢給我滾蛋！”

淺野悠當著幾人的面撕碎了欠條，然后將信封甩給對方，興許是因為終于討回了債務，她們甚至都沒有清點的意思，扭頭就要走。

但又忽然像是想起來一些什么，卷發的女人停了下來，轉過身：

“還有，你什么時候回京都？你爹媽的骨灰在那兒就礙眼！快點來把那些東西帶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