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們的議論聲變成了集體的抽氣聲，剛才嘲笑“飛船”的騎士張大了嘴，馬鞭從手中滑落都沒察覺。

這時的加斯頓則是第一個反應過來：“它能載多少人？能不能從巴黎飛到佛蘭德斯？能不能把火炮載上天？”

這個問題像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間激起更多疑問。

“能飛過城墻嗎？”

“遇到風雨怎么辦？”

“要是被西班牙人打下來……”

克萊芒微笑著等待他們安靜下來：“各位，目前這個小‘飛船’只能載兩人和十斤重的物品，滯空時間約一刻鐘，但我們正在研究更大的氣囊和導航裝置，將來……”

其實就這種程度的原始熱氣球，實用價值基本為零，但這不妨礙克萊芒吹牛。

他指向遠處的塞納河：“它能像船一樣沿著固定航線飛行，把消息和物資送到任何馬車到不了的地方。”

“國王陛下，這就是我們海事局想要實現的目標！有了飛船，法蘭西人就能像在海洋中一樣在天空航行！”

火槍手們的反應比貴族們更直接，方陣里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

包括達達尼昂，甚至包括阿拉密斯。

黎塞留望著“飛船”的方向，想起克萊芒之前說的“從空中看戰場”，真正明白了“飛船”的價值。

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掌握戰局，這比任何鋒利的劍都管用。

當“飛船”開始緩緩下降，在草地上激起一陣塵土時，路易十三已經快步走下觀禮臺，黎塞留和貴族們緊隨其后。

班揚和彼得從藤籃里跳出來，向國王行禮時還帶著飛行后的眩暈。他們這次上天冒的風險可不小。

路易十三撫摸著溫熱的氣囊，指尖傳來絲綢的光滑觸感和里面空氣的震動，忽然大笑起來。

“吉倫特，你要多少錢？說！只要能讓這東西載著火槍手飛過索姆河，飛到西班牙人的老家，國庫的門隨你開！”

克萊芒倒是想開口要經費，然而法蘭西的國庫里根本沒什么錢。

黎塞留立刻上前一步：“陛下，此事還需謹慎，技術尚不成熟……”

但他的話被路易十三揮手打斷：“謹慎謹慎！再謹慎下去，西班牙人的火都要捅到盧浮宮了！”

國王轉向克萊芒，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圣誕節那天，我要在巴黎圣母院廣場看它載著樂隊飛行，讓所有市民都知道，法蘭西的力量能觸及天空！”

貴族們紛紛附和，加斯頓主動提出自己要贊助這項事業，甚至連圣朗尼子爵都由衷地佩服起克萊芒來。

阿拉密斯當然也被這個“飛船”震撼得五體投地。比起興奮，他更覺著擔憂。

“阿拉密斯先生，我早說過，吉倫特是位人才。”達達尼昂對著自己這位回歸衛隊的老朋友笑道。

“當然，我對此深信不疑…深信不疑……”

路易十三對海事局和黑色連隊的工作給予厚望，他已經把這“飛船”當成了鼓舞士氣的利器。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吉倫特不得不又安排了一次“升空表演”，時間地點就是圣誕節的巴黎圣母院。

“國王陛下這是想要通過實際行動破除謠言，畢竟謠言中說會有人到圣母院來縱火。”

達達尼昂和克萊芒分別作為第一連隊和第二連隊的領導人在圣母院前的廣場主持準備工作。

“的確如此，達達尼昂隊長。”

路易十三頒發戒嚴令后，巴黎的守備軍、王家陸軍以及附近鄉鎮招募的征召軍在城內日夜巡邏。

國王本人也怕敵人在巴黎縱火。

“阿拉密斯先生說，蘇瓦松伯爵參與縱火案，這是真事嗎？我尚未得到他被抓獲的消息。”

“確實還沒抓到他，我們在城里搜尋了好幾天，但連他的人影都沒見到。他好像提前逃走了。”

“蘇瓦松伯爵上次公開露面是什么時間？”

“就是吉倫特閣下參加的那場學術沙龍。”

“哦，哦……”

圣迪斯馬故意說伯爵路易是縱火犯，還把他藏起來，就是為了讓他們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然而宮廷又不敢不派人去找，萬一伯爵路易真安排人去縱火呢？

這局有些難破。

“吉倫特閣下，我聽到一些傳聞。”

達達尼昂神秘兮兮地小聲道。

“傳聞說，您實際上也在領導火槍手衛隊，只不過您那是‘第二連隊’？”

克萊芒就知道黑色連隊的秘密藏不住，有阿拉密斯和謝夫勒斯夫人這種高級別“法奸”在，法蘭西宮廷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達達尼昂隊長，我不能對此作出額外的說明。”

“明白，明白……”達達尼昂一副了然的模樣，“那么這個所謂的‘海事局’其實就是‘第二連隊’嘍？”

“這我也不能說。”

達達尼昂摸了摸下巴：“知道，知道，所以你們才從我這邊的‘第一連隊’拉了一些人過去……”

克萊芒什么也沒講，但達達尼昂已經把真實情況說了個七七八八。

法蘭西宮廷果然漏得像個篩子一樣。

達達尼昂笑了笑：“這么說來，你這個海務秘書其實還是我的同事嘍？”

“我們都為國王陛下效忠，當然是同僚。”

“呵呵呵，的確如此，的確如此啊！”

達達尼昂望了望廣場中忙碌的工匠與學徒，還有那只巨大的“飛船”。

當然，克萊芒的海事局已經給了這種原始“飛船”一個正式的名稱，就叫“熱氣球”。

“吉倫特閣下，你們第二連隊除了做這些發明外，還負責征稅吧？”

達達尼昂已經聽說，克萊芒將會去協助財政大臣搞什么“愛國債”。畢竟這所謂“愛國債”也本來就是克萊芒“巧立”出的“名目”。

“沒錯，我這幾天本來應該是在財政大臣那邊幫忙，但國王陛下親自下令在圣母院這弄一場熱氣球表演，所以我不得不先辦完這件事。”

達達尼昂點了點頭：“其實我們火槍手衛…不，第一連隊本來也應該去幫忙做些戰爭準備，在巴黎附近幫助組織防線。”

“然而那縱火案一出，這些事就都顧不上了。”

克萊芒越來越確定自己的猜測，圣迪斯馬搞縱火案就是為了讓巴黎陷入混亂，打亂法蘭西軍隊的組織節奏。

“不過，我認為那些大火的傳聞幾乎都是謠言，尤其是火燒圣母院。”

克萊芒好歹也是個神學生，他懂得宗教信仰的份量，也懂些教會法。

“西班牙和我們法蘭西都是天主教國家，而焚燒教堂是嚴重違反教會法的罪行，是只有異端分子和異教徒才會作出的事。”

而且，圣迪斯馬是為了轉移注意才放謠言，他們不可能真的豁出去做這種事。

適時，圣母院外傳來一陣音樂。

廣場內的樂隊正在排練，這是路易十三的要求，要求他們“上天”表演。

但熱氣球坐不了那么多人，這些人對“上天”也犯怵，所以克萊芒與宮廷相商，最后決定只讓其中膽量最大的上天。

達達尼昂轉頭望了一眼樂隊，克萊芒則是話鋒一轉：“達達尼昂隊長，您知道阿拉密斯先生帶回去處置的那位年輕火槍手吧？”

“是，我真不敢相信還會出這種事。”

安妮已經找達達尼昂談過第一連隊內部的分裂問題，但他還是不太愿意相信。

“但您現在必須相信，就像我們之前去阿姆斯特丹的那次任務一樣，火槍手衛隊里有內鬼！”

達達尼昂聞言，沉吟不語：“嗯，嗯，嗯……”

克萊芒還想講什么，卻看見他不曾料到的火光。

“什么？他們真的敢在圣母院縱火？”

西班牙難道不也是天主教國家嗎？他們居然真敢來燒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