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驗過達芬奇火槍的仿制流程后，克萊芒提到了最為關鍵的問題。

“笛卡爾先生，量產達芬奇火槍這件事有可能嗎？”

笛卡爾卻皺起眉頭：“量產難度很大，光是槍管內部的螺旋紋路，就需要用特制的銼刀一點點打磨，一個熟練工匠一天最多完成半支，而且……”

他壓低聲音：“制造螺旋槍管的精鐵需要從瑞典進口，最近西班牙艦隊封鎖了波羅的海，貨源已經快斷了?！?

克萊芒就知道這事難辦，他拍了拍笛卡爾的肩膀：“先不管量產的事，把圖紙和工藝標準定下來，其他問題我來想辦法?！?

他轉向雅各布，順帶著掃了一眼學徒彼得和班揚：“關于‘飛船’的研究怎么樣了？”

彼得立刻回答：“吉倫特閣下，請您跟我來……”

“飛船”的研究與建造并未在造船廠進行，因為造船廠的規制只適合造“水船”。

于是乎，海事局研究所就在造船廠旁邊圍出一大片空地，用這個相對開闊的空間來進行試驗。

關于“飛船”的研究，這些荷蘭學徒早在數月之前就開始了。畢竟，克萊芒當時招他們過來就是為了造“船”。

等克萊芒來到這里時，三位荷蘭學徒正往一個巨大的絲綢氣囊里填充熱空氣，氣囊下方掛著個藤編吊籃，里面放著一個火盆。

“這是班揚和彼得他們搞的新模型，是根據您研究的浮力原理計算并制作出來的。”

雅各布解釋道。

“之前用麻布做的氣囊總漏氣，換成里昂產的防滲水絲綢后，滯空時間從一分鐘延長到了一刻鐘。”

“絲綢？”

克萊芒注意到這個關鍵詞。

用絲綢來造氣囊，這成本有些高。

“雅各布，海事局還有多少流動資金？”

雅各布聞言，立刻朝財務阿蘭·德·拉莫特打了個手勢。阿蘭做事相當利落，他遞上一份簡短的財務報表。

克萊芒接過來一看：“三十六萬里弗，嗯，應該是夠用了……”

宮廷的撥款，貴族的賠款，再加上弗雷德賣郁金香得來的錢，黑色連隊的資金相當充裕。

“這些都是可以隨時調撥的資金吧？”

阿蘭回答：“是的，吉倫特閣下?！?

“好，這段時間宮廷正在募集軍費，發放愛國債。如果宮廷需要，海事局當然要做出自己的貢獻。”

錢多了就是肥肉，容易遭人惦記。克萊芒得想個辦法把經費花出去，花到有用的地方。

“的確如此，閣下?！?

克萊芒再次觀察起他們造的“飛船”，注意到氣囊表面畫著許多密密麻麻的線條，還標注著數字。

“這些是？”

班揚連忙上前解釋：“回閣下，這是笛卡爾先生讓我們記錄的氣流方向，不同高度的風向變化很大，我們想要算出規律，以后就能控制飛行方向了?！?

“控制飛行方向的難度可能有些大，除非……”

彼得想起了克萊芒上次造訪研究所提到的技術：“您是在說螺旋槳？”

“正是如此，小彼得，不過這些都需要經過無數次試驗才能最終做成。”

正說著，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爆炸聲，伴隨著焦油的刺鼻氣味。

“那是希臘火吧？”

莫羅一家的房屋被燒成灰燼之后，克萊芒又重啟了希臘火配方的研究。

因為黑色連隊在莫羅的地窖中找到了一些他們制作希臘火的器具和原料。

“是的，閣下?！?

聽克萊芒提到莫羅，菲利普趕緊上前幾步：“閣下，我們至今仍未找到莫羅一家。不過好消息是，查到了一些圣迪斯馬的蹤跡?！?

“莫羅一家曾與巴黎的一些西班牙商販有些來往，圣迪斯馬應該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找上他們的。”

“也就是說，阿涅勒小鎮里或許仍然存在其他與圣迪斯馬有勾結的人？”

“雅各布先生正帶領文書、法務與財務們普查人口、登記戶籍，弗雷德教士也在暗中調查?！?

克萊芒微微頷首。

黑色連隊在巴黎城內培養了不少眼線，這是弗雷德從黑色內閣里帶來的先進經驗。

“希臘火極具破壞力，但同時也是一種極佳的燃料。小彼得，你們以后可以嘗試用希臘火來驅動‘飛船’?！?

“是，吉倫特閣下?！?

“對了，這吊籃里能不能裝人？你們有沒有試過？”

班揚立刻點頭：“我們試過，彼得上周吊著重達一百斤的石頭升到了五十尺，只要再加固一下藤籃，載人肯定沒問題！”

“如此有自信？”

“是的，”彼得顯得有些興奮，“我們之前也找了些膽大的農民上天試了試，雖然沒升多高，但也沒多大問題！”

還真會使喚人，頗有他克萊芒的風范。

“這樣吧，你們這幾天先試驗，確保能載人之后，再向我匯報。海事局造了這么長時間的‘船’，得讓宮廷看看我們的實際成果?！?

順便也讓圣迪斯馬和西班牙人看看法蘭西人的厲害。

三天后，即12月20日，天氣晴朗。

海事局邀請巴黎的重要人物前來參觀“飛船”首航的儀式。

巴黎城外的曠野上，路易十三的王家馬車停在臨時搭建的觀禮臺旁。

他腳下的草地被昨夜的雪水浸得發軟，遠處的樹林里還飄著薄霧，而克萊芒口中的“飛船”，此刻正像一只巨大的蠶蛹豎在地面，泛著暗沉沉的光澤。

“吉倫特說這是能飛的‘飛船’？”

路易十三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懷疑，他身旁的黎塞留捻著十字架。

“國王陛下，據海事局的報告，他們在阿涅勒小鎮已經做過多次試驗，今天他們將向您展示這個奇跡。”

觀禮臺另一側的貴族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穿銀線刺繡外套的奧爾良公爵用馬鞭指著“飛船”。

加斯頓不可能錯過這種活動，他對克萊芒的任何舉動都很上心。

“那就是吉倫特一直在說的‘飛船’？我看那倒像個大氣囊?！?

他屬下的騎士嗤笑一聲：“或許吧，公爵殿下。據說他們想用這個氣囊打敗西班牙軍隊！”

貴族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直到火槍手衛隊的方陣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才漸漸平息。

達達尼昂帶著第一連隊的成員列在熱氣球周圍，年輕的火槍手們不時偷偷瞟向那個巨大的氣囊，臉上寫滿好奇。

這時的班揚和彼得已經開始往氣囊下的火盆添燃料。

克萊芒走到觀禮臺前躬身行禮：“陛下，各位大人，‘飛船’準備就緒?！?

路易十三揚了揚下巴：“開始吧，讓我們看看海事局的發明到底有什么用處。”

克萊芒轉身示意，彼得點燃了火盆，火焰舔舐著氣囊底部的金屬環，熱空氣順著導管涌入。

原本癟塌的絲綢氣囊像被吹脹的肺葉，一點點鼓起來，邊緣的褶皺漸漸舒展，露出上面繪制的金色鳶尾花徽章。

“動了！它在動！”觀禮臺上響起一聲驚呼。

“飛船”的藤籃輕輕搖晃著離開地面，升起一尺、兩尺……

原本固定它的繩索被緩緩拉緊，在晨光中繃成筆直的線條。

當升到大概十米高時，克萊芒揮手示意松開繩索，“飛船”帶著籃里的班揚和一面王室旗幟，慢悠悠地朝著樹林的方向飄去。

路易十三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扶著欄桿的手緊緊攥起：“上帝??！它真的在飛！”

“這就是接近天堂的方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