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路易十三宣布巴黎戒嚴令來已經有五天，但城內并未因此而穩定，反而更加混亂。

巴黎市民都認為街道上的零星火光與塞納河中的火焰不過只是一個開端。

而且，因為黎塞留的“撤退計劃”，皮卡第地區有大量的貴族、士紳甚至平民逃到法蘭西島，其中有許多人都聚集到巴黎附近。

情況不容樂觀。

“阿拉密斯成功把我們黑色連隊排除出搜查西班牙間諜網的行動?！?

“他還想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讓我們海事局保護好阿涅勒小鎮，令其免受難民的沖擊?！?

難民增多，巴黎混亂，阿涅勒小鎮也不安生。那些進不了城的平民有不少就暫時躲在巴黎附近的村鎮內。

實際控制小鎮的海事局也因此工作量激增。

弗雷德還算耳聰目明，他聽懂了這句話中的威脅之意：“吉倫特閣下，他這是在威脅我們，因為圣迪斯馬的人很可能就混在難民之中。”

“說得不錯，弗雷德教士，他故意這樣講，就是想讓我們騰不出手來對付他?！?

克萊芒頓時覺著如今的局勢非常不利，阿拉密斯帶隊去抓圣迪斯馬，這不就是教科書般的“賊喊捉賊”？

“現在只能看王后殿下的動作了，如果她能幫助我們說服達達尼昂隊長，那么阿拉密斯就無法得逞。”

雖然安妮自稱“是一座孤島”，但其實她在火槍手衛隊中的潛在影響力也不小。不少火槍手的情人都是她的侍女。

也有不少火槍手認為自己實際也向王后效忠。

“總之，海事局的主要任務是保住我們的基本盤，而黑色連隊即使被命令退出搜查工作，也不能真就什么也不管。”

已知圣迪斯馬是想“瞞天過?！?，所以他們在巴黎縱火肯定是要掩飾更大的陰謀。

第一連隊去查縱火案，那克萊芒的第二連隊就得去查查他們真正的目的了。

“實際上，我已經獲得黎塞留主教的授權，去協助財政大臣征收…不，發放‘愛國債’?！?

克萊芒站起身，在他小修道院的辦公室里踱來踱步去。

“本來說好了這段時間專攻科研，但敵人卻并不給我們安穩發展的機會。如此，我們也不得不分散力量，一半搞科研，另一半去撈錢?！?

還好克萊芒手底下已經聚集了一批文官、學者、工匠和火槍手。有了屬于自己的“優秀團隊”，辦事總歸不會束手束腳了。

“對了，雅各布，目前研究所的進展如何？達芬奇火槍的試做品質量如何？希臘火的配方研究得如何了？”

雅各布依然是坐鎮阿涅勒，他是一邊學技術，一邊學武藝，一邊學管理，并不比克萊芒本人輕松多少。

“吉倫特閣下，我正想向您報告研究所的進展，笛卡爾先生與學徒工們已經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好，很好！”

終于聽到了好消息。

“快，領我去看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他黑色連隊人手一支“達芬奇火槍”，那四舍五入也算一個炮兵小隊了。

阿涅勒小鎮的部分工坊已經建成，雖說是算“建成”，但真正啟用的也就是“海事技術研究所”的那幾間。

克萊芒在走進隸屬于研究所的工坊后，聞到一股令他幾近窒息的恐怖味道，這是一種混合著鐵屑、松脂和汗水的氣味。

“哎呀，上帝啊，我甚至都能聞到技術進步的氣味了……”

只見這長長的工坊里，二十多個工匠正圍著各自的工作臺忙碌。打鐵聲、刨木聲、金屬摩擦聲交織在一起，頗有一種奇特的“生機”。

在文書澤雷爾的運作下，海事局總算是鐵匠行會和軍械行會招募到一批熟練工匠。

將爵位賣給他的會長老爹，真是一筆劃算到極致的買賣。

不等克萊芒繼續發表感慨，雅各布指著工坊最左側的區域道：“吉倫特閣下，您請看那邊，那是笛卡爾先生指導工匠和學徒們做的最新一批試制品?！?

克萊芒領著黑色連隊的火槍手往那邊一看，瞬間就望見立著的五支奇特火槍。

槍管比普通火繩槍長出近半尺，尾部刻著精致的螺旋紋路。這樣式與克萊芒的達芬奇火槍極為類似。

“多虧了吉倫特閣下忍痛割愛，將您的達芬奇火槍交給研究所拆解?！?

雅各布作為“大總管”，早就把這些細節摸得一清二楚。這是一次向領導表明能力的絕佳機會。

“前兩批都因為膛壓計算失誤炸膛了，這一批終于能穩定發射?！?

他拿起一支遞給克萊芒，槍身沉甸甸的，木質槍托被打磨得光滑溫潤，握在手里異常舒適。

克萊芒掂了掂重量：“精度怎么樣？威力又如何？”

笛卡爾正好從旁邊的計算臺走過來，手里還捏著一把自己發明的卡尺：“吉倫特閣下，您來的正好，我們剛做完射程測試。”

他指向窗外那五十步開外的木靶，木靶已經被打得稀爛。

“膛線的作用果然明顯，”克萊芒由衷贊嘆，他沒想到對方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將理論轉化為現實，“后坐力呢？”

抓著達芬奇火槍基本相當于抬來個意大利炮。

笛卡爾指向槍托底部的一塊弧形金屬：“我們在槍托與槍管的連接處加了這個緩沖裝置，用三層銅片疊加而成，能吸收一部分后坐力，比原作要好上一些。”

“是這樣嗎？我試一試……”

克萊芒走到工坊外的空地上，雅各布遞來一發大彈丸。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勁往里裝填，才成功將這大彈丸塞到膛底。

叩動扳機，燧石撞擊引信的瞬間，槍管發出一聲劇烈的轟鳴，彈丸呼嘯著飛向遠處的樹樁，激起一片木屑。

肩膀傳來的震動果然比預想中輕柔得多，至少沒像之前一樣把克萊芒震得八丈遠。

“笛卡爾先生，有辦法降低裝填難度嗎？”

有了膛線，想裝填彈丸就必須順著膛線嵌到底部，否則就沒辦法讓射出的彈丸隨著膛線旋轉。

“抱歉，吉倫特閣下，我們暫時還沒想到什么辦法……”

“將彈丸的直徑縮小，同時在底部開一個錐形的小孔。射擊時，高溫會使彈丸尾部膨脹，這樣就能恰好嵌入膛線。”

這是十九世紀的米涅彈，克萊芒不得不請它提前數百年出場。

笛卡爾思考數秒，隨后驚道：“吉倫特閣下，這的確是一個比較可行的想法……受熱膨脹，對了，受熱膨脹……”

他的聲量越說越小，好似在思考著什么。

笛卡爾的跟班學徒工彼得和班揚適時道：“海事局的‘飛船’不也是這樣的嗎？紙罩一受熱，就膨脹起來了……”

哦？他們已經注意到這事了嗎？

“孺子可教也，看來研究所也觀察到了這一現象?！?

克萊芒這話一說，好似自己也是什么富有觀察力的學者。

“觀察自然世界的現象，歸納自然世界的原理，這就是我們接近上帝智慧的道路?！?

“彼得、班揚，你們兩位以后就跟著笛卡爾先生做事吧，與笛卡爾先生一起研究自然哲學?！?

彼得和班揚聽到這話，立刻就向克萊芒表達感激。他們這也算是“升官”了。

克萊芒本人也感到十分欣慰，因為他想到了發揮他們價值的最好方法。

當時索邦神學院的尼古拉·科桑教授準許克萊芒用一篇關于自然哲學的論文代替學院的課程，他還愁這事沒什么著落。

但現在情況就不同啦！

直接叫這些學徒工來寫就不行了？

克萊芒的心中待辦清單上又成功劃去一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