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館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空氣里彌漫著激烈的對抗氣息和汗水的味道。白芷涵和林曉曉她們擠在看臺靠前的位置，目光緊緊追隨著場上那個奔跑跳躍的橙色身影。郝天率是絕對的主力，每一次漂亮的突破分球、精準的三分遠投，都能引爆全場的歡呼。

“天率！好球！”

“帥呆了！”

白芷涵的心也隨著他的每一次動作而起伏，緊張、激動，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覺的驕傲。然而，眼角的余光卻總是不自覺地飄向斜對面看臺的角落。那里，任燕獨自一人坐著，與周遭的喧鬧格格不入。她依舊漂亮得扎眼，但此刻卻像一株被遺忘在陰影里的花，微微低著頭，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安靜地看著場下，側影在明明滅滅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落寞和孤寂。

“哎，看任燕。”方小雅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白芷涵，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一絲復雜的感慨，“她好像……總是一個人。”

林曉曉也順著目光看過去，撇了撇嘴：“可不是嘛。聽我初中同學說，她初中就那樣。長得太好看，成績也不差，班上那些有點本事的男生，十個有八個都暗戀過她或者追過她。結果呢？被班上女生集體孤立了，說她假清高，裝模作樣，勾引男生……嘖，也挺慘的。”

李靜扶了扶眼鏡，沒說話，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一點同情。

白芷涵聽著室友的話，看著任燕孤零零的身影，下午林蔭道里那些尖銳的話語帶來的憤怒和委屈，似乎被一種更深沉的情緒沖淡了。原來……她耀眼的光環之下，也背負著這么多的非議和孤獨？一種復雜的、帶著憐憫的情緒，悄然在白芷涵心底滋生。她忽然覺得，任燕那些刻意的親近和充滿敵意的試探，或許……也帶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脆弱？

比賽進入最后兩分鐘，比分膠著。郝天率搶斷成功，一條龍快攻，在對方球員的圍堵下高高躍起，一個漂亮的拉桿上籃！球應聲入網！哨響！加罰！

全場沸騰！

“贏了！基本穩了！”林曉曉興奮地跳起來。

“芷涵，”方小雅湊到白芷涵耳邊，狡黠地眨眨眼，“我們去買點勝利的飲料慶祝！你在這里占著位置，等天率出來給他個驚喜！”說完，不等白芷涵反應，林曉曉、方小雅和李靜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嘻嘻哈哈地擠出人群，朝著小賣部的方向溜了。

看臺上瞬間空了不少。白芷涵還沒來得及消化室友們“制造機會”的意圖，一個身影就大大咧咧地在她旁邊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是柳徐。

“嘿，芷涵！看得挺投入啊！”柳徐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和慣有的爽朗笑容，用毛巾擦著汗，“怎么樣？天率這小子今天狀態爆棚吧？”

白芷涵被他的突然出現弄得有些局促，點點頭：“嗯……很厲害。”

“那是！”柳徐一臉與有榮焉，隨即話鋒一轉，帶著點八卦的促狹，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問，“哎，說真的，你覺得天率這人……咋樣？”

白芷涵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這個問題來得猝不及防。她下意識地看向場上正站在罰球線上的郝天率，他專注地拍著球，調整呼吸，側臉的線條在強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他……”白芷涵的聲音有點發緊，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面——校門口陽光下爽朗的問路笑容；月考失利后笨拙卻真誠的安慰；晚自習后路燈下耐心教她傳球的專注側臉；球場上奔跑時燃燒般的活力；在她被冤枉時挺身而出的堅定眼神……每一個瞬間，都帶著溫暖而獨特的光芒。

“他……很好。”她輕聲說，臉頰微微發熱，“很陽光，很開朗，像……小太陽一樣。對朋友很仗義，也很熱心，會幫助別人。踢球的時候特別有魅力，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學習也很厲害，講題特別有耐心……”她不知不覺說了很多，聲音輕柔，眼神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光彩。

柳徐聽著，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溫和而了然。他看著白芷涵微紅的臉頰和亮晶晶的眼睛，等她說得差不多了，才笑著接話：“是啊，這家伙優點一大堆，像個移動的小太陽。不過嘛……”他故意拖長了語調，帶著點調侃，“太陽也有黑子的時候！這家伙有時候幼稚得很，勝負心強，輸了球能悶悶不樂好幾天，跟小孩兒似的。而且心思其實挺細的，想得多，容易鉆牛角尖，只是平時用大大咧咧的樣子藏起來了。”

他頓了頓，看向白芷涵，眼神帶著一種鄭重其事的托付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所以啊，芷涵，以后……多照顧照顧他唄？別讓他一個人瞎琢磨把自己繞進去。他這人，看著皮實，其實心里也住著個容易受傷的小朋友呢！”說完，他拍了拍白芷涵的肩膀，不等她回應，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來：“啊！差點忘了！我得去音樂教室排練了！明天運動會閉幕式音樂節，我是鍵盤手！走了走了！”他風風火火地揮揮手，一溜煙跑下了看臺，很快消失在通往音樂樓的方向。

看臺上又只剩下白芷涵一個人。柳徐的話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漣漪。“照顧他”……“心里住著個容易受傷的小朋友”……這些描述讓她對郝天率的印象又增添了一層新的、柔軟的維度。她看著場上郝天率穩穩罰進加罰，和隊友們擊掌慶祝的身影，心中那份朦朧的情愫似乎變得更加清晰而具體。

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飄向斜對面那個孤零零的角落。任燕依舊坐在那里，只是微微抬著頭，看著場上歡慶的人群，側臉在光影下顯得有些疏離。

一種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白芷涵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穿過喧鬧的人群，朝著任燕的方向走去。

“任燕。”她在任燕旁邊空著的位置坐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歉意。

任燕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沒有轉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態度禮貌卻疏遠。

“剛才……對不起。”白芷涵鼓起勇氣開口，聲音很輕，“我不是故意要拒絕你……我只是……我對戀愛這種事情，真的不太懂。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她的語氣真誠而困惑。

任燕終于轉過頭，看了白芷涵一眼，眼神復雜，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她沉默了幾秒，才用一種沒什么起伏的語調說：“不懂就不懂吧。沒什么好道歉的。”她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目光重新投向球場，狀似無意地問：“剛才……柳徐找你聊什么了？聊那么開心？”

“啊？柳徐？”白芷涵愣了一下，老實回答，“他……他就是問我覺不覺得郝天率厲害，還說了些郝天率的事……”

“哦，柳徐啊。”任燕的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語氣似乎輕松了一些，“柳徐人挺好的。性格活潑開朗，多才多藝，還會彈鍵盤，在樂隊里很受歡迎。很多女生都喜歡他這種類型的。”她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白芷涵的臉，帶著一絲含蓄的試探和引導，“其實……像你這樣的女孩，跟柳徐那種陽光健談的男生在一起，應該會很開心，也很般配吧？壓力也不會那么大。”

白芷涵完全誤解了任燕的弦外之音！她只捕捉到了“柳徐人挺好”、“多才多藝”、“受歡迎”這些信息，更重要的是——柳徐是郝天率最好的哥們！既然自己搞不清楚對郝天率到底是什么感覺，那去問問對他無比了解的柳徐，豈不是最直接的辦法？柳徐看起來那么爽朗健談，應該能給她一些建議！

這個念頭像一道光，瞬間驅散了她心中的迷茫。她猛地站起來，語氣帶著一絲豁然開朗的急切：“謝謝你任燕！我……我有點事，先走了！”說完，她顧不上看任燕的反應，轉身快步朝著看臺出口跑去，目標明確——音樂教室！

看著白芷涵匆匆離去的背影，任燕的臉上掠過一絲錯愕，隨即又被冰冷的嘲諷取代。真是……蠢得可以。

就在這時，林曉曉她們抱著幾瓶飲料回來了。看到任燕獨自坐在那里，白芷涵的位置空著，林曉曉疑惑地問：“咦？任燕，芷涵呢？”

任燕迅速換上溫和的笑容：“哦，她剛說有點事，馬上回來，讓我幫她看著位置呢。”

“這樣啊！”方小雅不疑有他，把手里的兩瓶冰鎮運動飲料塞給任燕，“那正好！任燕，麻煩你轉交給芷涵！一瓶是她的，一瓶……”她眨眨眼，壓低聲音，帶著促狹的笑意，“讓她務必親手送給天率！就說是我們305全體送他的勝利慰問品！讓他好好補充能量！芷涵懂的！”她特意強調了“親手”兩個字。

“對對對！交給你了任燕！我們先撤了！給他們留點空間！”林曉曉和李靜也笑著附和，三人再次心照不宣地溜走了。

任燕看著手里冰涼的飲料，又看看球場上正被隊友們簇擁著走下場的郝天率，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而得意的弧度。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球場上，郝天率剛和隊友們慶祝完勝利，額發被汗水浸濕，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和興奮。他下意識地在看臺上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只看到林曉曉她們離開的背影，以及……獨自坐在那里、正朝他笑著揮手的任燕。

他有些疑惑地走了過去。

“天天哥！恭喜奪冠！”任燕站起身，笑容燦爛無比，將其中一瓶飲料遞到他面前，“給！勝利的慰問！”

“謝謝。”郝天率接過飲料，擰開瓶蓋灌了一口，冰涼的感覺讓他舒了口氣。他環顧四周，“芷涵呢？沒跟你一起？”

“芷涵啊？”任燕故作輕松地聳聳肩，眼神里卻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曖昧和神秘，“她剛才急匆匆地跑掉了，好像是去找柳徐了。我看她跟柳徐聊得可開心了，在音樂教室那邊，不知道在說什么悄悄話呢！”她湊近一點，壓低聲音，帶著點“分享秘密”的興奮，“天天哥，你說……芷涵是不是喜歡柳徐啊？我看她看柳徐的眼神都不一樣！要不要……我們偷偷去看看，給他們加個油？”

郝天率拿著飲料的手頓了一下。芷涵……和柳徐？在音樂教室？聊得很開心？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滯澀感，像細小的沙礫，猝不及防地堵在了心口。剛才贏得比賽的興奮感似乎瞬間褪色了不少。他想起下午白芷涵那記精準的助攻后看向他的眼神，想起晚自習后路燈下她認真練習的樣子……可柳徐……柳徐確實很優秀，性格開朗，多才多藝……

“別瞎猜。”他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不舒服，聲音盡量平靜。但任燕那句“喜歡柳徐”還是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他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太自以為是了。

“去看看嘛！”任燕不由分說地挽住郝天率的胳膊，帶著撒嬌和不容拒絕的意味，“就當關心一下好朋友的感情進展啦！走啦走啦！”她半拉半拽地拖著還有些猶豫的郝天率，朝著音樂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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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教室位于教學樓僻靜的西側。走廊里回蕩著隱約的鋼琴聲和鼓點。教室內，暖黃色的燈光流淌，氣氛輕松。柳徐坐在電子琴前，手指在黑白鍵上靈活跳躍，彈奏著一首輕快的流行旋律。白芷涵站在旁邊，靠著鋼琴，臉上帶著放松的笑容。

“所以……”柳徐停下彈奏，轉過身，看著白芷涵，臉上是少有的認真和溫和，“你終于想明白了？確定自己的心意了？”

白芷涵的臉頰在暖光下染上紅暈，她用力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下定決心的勇敢：“嗯！柳徐，謝謝你。我想……我是喜歡他的。不是對朋友的那種喜歡，是……會因為他開心而開心，因為他難過而難過，想一直待在他身邊的那種喜歡。”她終于說出了那個盤旋在心底許久的詞，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負擔。

“這就對了嘛！”柳徐笑起來，露出白牙，眼神明亮而贊許，“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很簡單很純粹的事情！就像……”他撓了撓頭，直接坦白，“就像我喜歡林曉曉一樣！雖然她總是大大咧咧，熱心的同時又很遲鈍，但我認為她性格單純，有時認真安靜做事的樣子也好萌的……說來慚愧，可能我還和她不熟…”

柳徐的眼里放光，似乎有一大堆熱情澎湃的話涌現，卻什么也沒說。

白芷涵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啊？你喜歡曉曉？”

“噓！保密！”柳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一絲少年人的羞澀，隨即又恢復了爽朗，“所以啊，芷涵，勇敢點！喜歡就去爭取！天率那家伙，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心思細著呢，你得讓他知道！別像我和曉曉似的，天天在同一個班，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他用自己的例子給白芷涵打著氣。

兩人相視而笑，氣氛輕松而融洽。白芷涵感覺從未有過的敞亮和充滿希望。她決定，等郝天率打完球，就找個機會……

就在這時，音樂教室虛掩的后門外，陰影中。郝天率靜靜地站在那里，透過門縫，將里面輕松談笑的畫面盡收眼底。他看到白芷涵臉上那明媚放松、甚至帶著點羞澀的笑容，看到她專注地看著柳徐說話的樣子，看到柳徐彈著琴，兩人之間流動著一種自然而親近的氛圍……任燕那句“芷涵是不是喜歡柳徐”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回響。心口那片說不出的滯澀感，瞬間凝結成一種沉甸甸的、悶悶的鈍痛。原來……是真的？她看柳徐的眼神……真的不一樣。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一種被排除在外的空虛感，像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以為自己對她來說是特別的，原來……只是同桌？只是朋友？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表示理解和支持的笑容，卻發現自己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厲害。

“看吧，我就說他們聊得很開心吧？”任燕湊在他耳邊，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得意和快意，她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郝天率垂在身側、有些冰涼的手，“我們也別打擾他們了。走吧，天天哥？”

郝天率的手被她溫熱的掌心包裹著，身體微微一僵。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任燕握得更緊。他看著門縫里那溫馨的畫面，再看看身邊任燕帶著期盼和一絲狡黠的笑臉，心頭那陣鈍痛和巨大的失落感讓他有些茫然。也許……這樣也好？芷涵能找到她喜歡的人，柳徐也確實值得信任……他有什么理由不高興呢？他努力壓下心頭的異樣，任由任燕牽著自己的手，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干澀：“嗯……走吧。”

他任由任燕牽著手，轉身準備離開這個讓他心口發悶的地方。然而，就在他們轉身的瞬間——

音樂教室的門被從里面拉開了。白芷涵帶著如釋重負的輕松和剛剛鼓起的勇氣，臉上還殘留著和柳徐交談后的笑意，腳步輕快地走了出來。

然后，她的腳步，連同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門口走廊昏暗的光線下，郝天率和任燕并肩站著。而他們的手，正緊緊地牽在一起。

任燕看到白芷涵出來，非但沒有松開，反而將郝天率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身體也微微向他靠攏，臉上揚起一個無比甜蜜又帶著勝利者姿態的笑容，眼神挑釁地看著白芷涵。

郝天率猝不及防地撞上白芷涵震驚、錯愕、瞬間失去所有光彩的目光，心頭猛地一悸！他想解釋什么，想說不是她看到的那樣，可喉嚨像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任燕手上傳來的力道和她貼近的溫度，像無形的枷鎖，將他釘在原地。

白芷涵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她看著那兩只緊緊交握的手，看著任燕臉上刺眼的笑容，看著郝天率眼中那來不及掩飾的復雜和……一絲慌亂？下午助攻后他隔著人群的欣慰笑容，路燈下他耐心教導的側影，柳徐那句“他心里住著個容易受傷的小朋友”……所有的溫暖畫面，在此刻眼前這刺眼的一幕面前，轟然碎裂。

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巨大的沖擊和一種被徹底背叛的冰冷感，像一只巨大的手攥緊了她的心臟，讓她無法呼吸。她只能死死地盯著那兩只牽在一起的手，仿佛要將這一幕刻進靈魂深處。

空氣仿佛凝固了。音樂教室里流淌出的旋律變得格外刺耳。走廊里昏黃的燈光，將三人沉默對峙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墻壁上。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驚雷，在三人之間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