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犬的狂吠聲已經到山崖上!追兵顯然也選擇這條向下追擊的路線!
江燼璃心急如焚,沿著溪流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突然,她腳下一滑,踩到一塊長滿青苔的圓石,整個人失去平衡,驚呼一聲,順著陡峭濕滑的溪岸滾落下去!
噗通!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將她淹沒!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眼前一黑,嗆了好幾口水。湍急的水流裹挾著她,如同狂暴的巨蟒,向下游沖去!
她拼命掙扎,試圖抓住岸邊凸起的石頭,但水流太急,石頭太滑,根本無濟于事。
冰冷的河水無情地消耗著她的體力,傷口被水浸泡更是劇痛鉆心。絕望如同冰冷的河水,一點點漫上心頭。難道要死在這里?
就在她意識開始模糊之際,身體猛地撞上什么東西!不是堅硬的石頭,而是一大片……柔韌的、帶著彈性的……網?
不!不是網!
是無數根極其堅韌、帶著粘性的……絲線?!
這些絲線密密麻麻,橫亙在湍急的河道中,如同天然形成的屏障。水流在這里被減緩、分流。江燼璃被這些粘稠的絲線纏住,雖然狼狽不堪,卻奇跡般地沒有被沖走。
她掙扎著抬起頭,抹開臉上的水。借著微弱的天光,她發現自己被沖到一處相對平緩的河灣。河灣兩側不再是光禿禿的巖石,而是覆蓋著濃密得近乎詭異的、色彩斑斕的巨大藤蔓和蕨類植物。
驚異的是,那些纏住她的、救她一命的“絲線”,正是從河岸兩側那些巨大藤蔓上垂落下來的!這些絲線并非蜘蛛絲,它們更粗,帶著一種奇特的膠質光澤,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淡淡的銀白色,粘性極強。
這是什么地方?這些是什么植物?
她掙扎著,想解開身上纏繞的絲線爬上岸。但這些絲線異常堅韌,粘性又大,徒手很難扯斷。
就在她焦急萬分之時,岸邊的密林中,突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如同蟲鳴般的“沙沙”聲。不是風吹樹葉的聲音,更像是……無數細小的節肢在摩擦?
江燼璃心中一緊,警惕地望向聲音來源。
只見濃密的、色彩斑斕的藤蔓和蕨葉被撥開,幾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岸邊。
他們穿著用某種深色樹皮和藤蔓纖維編織的、樣式奇特的短褂和筒裙,赤著腳,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臉上和裸露的手臂上畫著靛青色的、如同藤蔓和蟲紋的油彩圖案。
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身形矯健如獵豹,眼神明亮銳利,帶著一種野性的警惕和好奇。他手中握著一柄骨制的、形狀像巨大螳螂臂的彎刀。
他們看著水中狼狽不堪、被銀白色絲線纏住的江燼璃,眼神中充滿審視和戒備。
“外……外來者?”少年開口,聲音清越,帶著濃重的、奇特的異族口音。他說的官話雖然生硬,但江燼璃勉強能聽懂。
“救我!”江燼璃沒有時間解釋,追兵隨時可能到,“后面……有追兵!要殺我!”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族人指著江燼璃身上被水浸透、卻依舊能看出染著大片暗褐色血跡的靛青勁裝,用他們的語言快速說了幾句,語氣充滿懷疑。
少年皺了皺眉,目光落在江燼璃手臂上滲血的傷口,又看向她緊握在手中、那塊沾著血污和泥水的陶土兵符。他似乎對那兵符的造型感到一絲困惑。
就在這時!
“汪汪汪——!”
“在下面!河灣那邊!”
“快!別讓她跑了!”
獵犬的狂吠和追兵兇狠的叫喊聲,如同索命的惡鬼,清晰地從上游的濃霧中傳來!距離已經非常近了!
岸上的苗疆少年臉色一變,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厲色!顯然,他們對這些闖入者充滿敵意。
江燼璃的心沉到谷底。前有虎視眈眈的陌生族人,后有索命的追兵!
千鈞一發之際,她的目光猛地掃過岸邊那些垂落的、粘性十足的銀白色絲線,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這些絲線!”她指著纏住自己的銀白絲線,對著岸上的少年急切地喊道,“我能讓它……更堅韌!更不怕水!能幫你們做更好的……衣服!防……防蟲!”
她不知道“蟲漆”的具體名字,只能根據其特性猜測。這絲線如此堅韌粘稠,極有可能是某種蟲膠!而苗疆多蠱蟲,若有能防蟲的衣物,對他們而言必定至關重要!
果然,她的話音剛落,那少年和他身后的族人臉色都變了!尤其是“更堅韌”、“不怕水”、“防蟲”這幾個詞,仿佛觸動他們最敏感的神經!
少年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著江燼璃:“你……懂蟲漆?”
成了!江燼璃心中狂跳,用力點頭:“懂!我能讓它變得更好!”
追兵的腳步聲和獵犬的喘息聲已經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影在濃霧中晃動!
少年不再猶豫,猛地一揮手,發出一聲短促的呼哨!
嗖!嗖!嗖!
幾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岸邊的密林中竄出!他們動作快得驚人,手中拋射出幾根前端帶著倒鉤的繩索,精準地勾住纏在江燼璃身上的銀白絲線!
岸上的苗疆人同時發力!
江燼璃只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被那些堅韌的絲線和繩索拖拽著,如同離水的魚,猛地被拉上了河岸!
她重重摔在松軟潮濕的泥土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兩個苗疆漢子一左一右架起。
少年快步上前,用一種散發著辛辣氣味的深綠色藥膏,飛快地抹在她手臂的傷口和身上幾處明顯的血跡上。藥膏冰涼刺鼻,瞬間掩蓋她身上的血腥味。
“走!”少年低喝一聲,架著她的苗疆漢子立刻拖著她,如同拖著一袋貨物,快速隱入岸邊濃密得如同墻壁般的藤蔓蕨葉之中。
就在他們身影消失的下一秒!
噗通!噗通!
幾條兇狠的獵犬率先沖破濃霧,撲到江燼璃剛才落水的河灣處,狂躁地嗅聞著,發出疑惑的嗚咽。
緊接著,七八個黑衣護衛也沖下來,為首的正是在窯場與江燼璃交過手的疤臉漢子!他臉色陰沉,胸口劇烈起伏,顯然被那場粉塵爆炸折騰得不輕。
“人呢?!”疤臉漢子環視著詭異的河灣和那些垂落的銀白絲線,厲聲喝問。
獵犬在河邊打著轉,失去了目標的氣味線索。
“頭兒!血跡……到水邊就沒了!”
“看!這些鬼絲線!好生古怪!”
“前面是生苗的地盤!聽說那些生苗擅用毒蟲,邪門得很!我們……”
“閉嘴!”疤臉漢子煩躁地打斷手下,他死死盯著那片濃密得如同鬼蜮的藤蔓叢林,眼神陰鷙。他當然知道苗疆生苗的厲害,尤其是這片被稱為“蟲谷”的禁地!
朱家曾試圖招攬或清剿,都損失慘重,鎩羽而歸。
“媽的!”疤臉漢子不甘地咒罵一聲,狠狠一腳踢在河邊的石頭上,“撤!回去稟報二公子!就說那賤人……逃進蟲谷!她死定了!”
追兵如同潮水般退去,帶著不甘和一絲恐懼,消失在上游的濃霧中。河灣恢復了詭異的寂靜,只有湍急的水聲和藤蔓叢林中隱約傳來的、如同蟲鳴般的“沙沙”聲。
……
江燼璃被架著,在濃密得幾乎不透光的藤蔓蕨葉中穿行。光線極其昏暗,空氣潮濕悶熱,彌漫著濃烈的腐殖質氣息和一種奇異的、略帶甜腥的植物混合氣味。
四周的“沙沙”聲更加密集,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小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摩擦。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隱藏在山谷深處的苗寨出現在眼前。
寨子依山而建,木制的吊腳樓錯落有致,屋頂覆蓋著厚厚的、深綠色的苔蘚和藤蔓,幾乎與周圍的山林融為一體。
寨子中央有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中央燃燒著一堆篝火,火焰是奇異的幽藍色,散發著淡淡的、驅蟲的辛辣氣味。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寨子邊緣靠近山壁的地方,矗立著數十座形態奇特的……“塔”?
那些“塔”并非石木所建,而是由無數層疊的、巨大而精巧的藤蔓編織而成,呈螺旋狀向上收攏,頂端開口,隱約能看到里面涌動的銀白色光澤。
每一座藤蔓塔周圍,都飛舞著無數米粒大小、閃爍著微弱銀光的飛蟲!它們如同流動的星河,圍繞著藤蔓塔飛舞,發出細微而密集的嗡鳴。
“蟲漆塔!”江燼璃瞬間明白那些銀白色絲線的來源!這些塔是培育那種吐絲飛蟲的巢穴!
她也被帶到篝火旁的空地上。架著她的苗疆漢子松開了手。
整個寨子的人都圍攏了過來,男女老少皆有,臉上都畫著靛青色的蟲紋油彩,眼神充滿了戒備、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目光都聚焦在江燼璃身上,尤其是她手臂上涂抹的綠色藥膏處。
那個救她的少年,此刻站在一個須發皆白、手持一根虬結藤杖的老者身邊。老者身形佝僂,臉上溝壑縱橫,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便是這個苗寨的寨主,也是蟲漆術的傳承者,蒙蚩大巫。
少年用苗語快速地向蒙蚩大巫講述著經過。蒙蚩大巫渾濁的目光落在江燼璃身上,帶著審視,最終停留在她緊握的、沾著血泥的陶土兵符上,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外鄉女子,”蒙蚩大巫開口,聲音蒼老沙啞,官話比少年流利許多,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你闖入蟲谷,驚擾蟲靈,按寨規,本應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