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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法庭走廊的回聲

法院的臺階被雨水沖刷得發亮,陳硯站在廊下,看著手里的起訴狀副本,紙頁邊緣被指尖捏得發皺。曹野站在她身邊,警服的肩章沾了點雨星,手里攥著個牛皮紙袋,里面是所有證據的復印件——從顧偉的筆記本到顧建國的剎車線,厚厚一沓,像塊壓在心頭的石頭。

“檢察院那邊說,趙阿姨的行為構成遺棄罪,但情節較輕;陳叔叔涉嫌包庇,可能會判緩刑。”曹野的聲音壓得很低,“顧建國已經去世,不追究刑事責任;林醫生的領養手續合法,只是隱瞞了部分事實,批評教育即可。”

陳硯抬頭看向法院的玻璃門,里面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鏡片后的眼睛有些發澀。她想起三天前和父母的談話,趙靜淑坐在藤椅上,手里的木頭兔子掉在地上,說“該怎么判就怎么判,我認”;陳守根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最后說“別讓續續知道這些,他還小”。

法庭調解室的門開著,里面傳來顧曉雅母親的哭聲。十年過去,那個穿著體面的女人頭發白了大半,手里緊緊攥著女兒的照片,看見陳硯進來,突然站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是你們家害死了我女兒!要不是顧偉忙著救你妹妹,我女兒怎么會出事!”

陳硯的指甲掐進掌心,沒說話。曹野上前一步:“顧阿姨,我們今天是來調解的,有話好好說。”

“調解?”女人冷笑,眼淚掉在照片上,“我女兒死在手術臺上,你們家的人卻活得好好的,現在跟我談調解?”

陳硯從包里拿出顧偉的筆記本,翻開最后一頁的兩只兔子:“這是顧醫生寫的,他說‘欠你們的,來生再還’。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想救兩個孩子了。”

“救?”女人搶過筆記本,撕得粉碎,“他救你妹妹,就把我女兒的命搭進去了!我要告你們,告趙靜淑,告所有包庇她的人!”

調解陷入僵局。曹野把撕碎的紙撿起來,拼了半天才看清“槐樹下”三個字,忽然想起十年前訓練場上,陳硯說“我妹妹最喜歡槐樹”,那時的陽光落在她臉上,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休庭時,陳硯在走廊遇見趙靜淑。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襯衫,頭發梳得很整齊,看見陳硯,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陳守根跟在后面,背更駝了,手里拎著個布包,里面是給陳續帶的奶粉。

“媽,”陳硯走過去,“顧阿姨的情緒很激動,可能需要時間平復。”

趙靜淑的手抓住走廊的欄桿,指節泛白:“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妹妹……要是當年我沒那么害怕,直接送覓覓去醫院,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陳硯想起王奶奶說的“你媽臉白得像紙”,想起灶臺上打翻的醬油瓶,忽然覺得那個下午的慌亂,像根無形的線,纏了十年,終于在法庭的走廊里,勒得人喘不過氣。

“當年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曹野走過來,遞給趙靜淑一瓶水,“法律會給所有人一個公正的結果,但你也要相信,不是所有錯誤都要用一輩子來贖罪。”

趙靜淑接過水,手一抖,水灑在地上,洇出個深色的圈。她忽然抓住陳硯的手,指甲掐進她的肉里:“硯丫頭,別讓續續知道這些,他是無辜的……”

“我知道。”陳硯反手握住她的手,“我會照顧好他,像照顧覓覓一樣。”

第二次調解時,顧曉雅的母親帶來了顧建國的日記。她把日記摔在桌上,聲音發顫:“這是我丈夫寫的,他說顧偉用你妹妹的命,換我女兒的命!你們還有什么話說?”

陳硯翻開日記,看到“她笑起來有點像曉雅”時,忽然抬頭:“顧阿姨,您見過陳覓嗎?十五歲的她,在福利院待過,被林醫生領養,后來得了白血病……她臨終前說,想看看姐姐,看看巷口的老槐樹。”

女人的哭聲停了,愣在那里。

“她手腕上一直系著紅繩,是我小時候給她系的,”陳硯的聲音很輕,“她到死都記得,姐姐會去找她。您覺得,這樣的孩子,是來搶您女兒命的嗎?”

女人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沒再罵人,只是蹲在地上,抱著頭嗚咽。曹野把林醫生的證詞遞過去——上面寫著“丫蛋總說,要是有個姐姐就好了,能陪她吃綠豆糕”。

“兩個孩子都是無辜的,”曹野的聲音帶著嘆息,“顧醫生的錯,不該讓她們來承擔。現在我們能做的,是讓活著的人,好好活下去。”

調解室外的雨停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出塊亮斑。顧曉雅的母親終于松口,說“我不要賠償,只想知道真相”。當曹野把所有證據攤開在她面前——顧偉的手術記錄、顧建國的剎車線、趙靜淑的燈芯絨外套纖維——女人沉默了很久,說“我撤訴”。

“我丈夫已經用命償了他的恨,”她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角,“我不能再讓仇恨,纏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陳硯看著她走出調解室的背影,忽然想起顧建國日記里的“對不起,也謝謝你活著”。原來放下仇恨的勇氣,會像蒲公英的種子,在不經意間,落在另一個人心里。

趙靜淑和陳守根最終沒有被起訴,但檢察院給了他們一份《訓誡書》,放在陳家老宅的桌上,旁邊擺著陳覓的骨灰盒。趙靜淑每天都會擦拭盒子,把紅繩系得更緊些,說“覓丫頭,以后媽媽天天給你系紅繩,再也不會松了”。

陳續還是會喊“姐姐”,有時會指著骨灰盒,說“姐姐在里面睡覺”。陳硯會抱著他,坐在老槐樹下,給他講陳覓小時候的事——講她怎么把綠豆糕藏在口袋里,講她怎么在石榴樹下埋秘密,講她怎么攥著紅繩說“姐姐最疼我”。

案件結束那天,曹野把彈殼手鏈送給了陳硯,說“這是十年前的約定,該兌現了”。陳硯把它和紅繩系在一起,銀鈴鐺和彈殼碰撞的聲音,在巷口的風里格外清越。

“你還打算考警校嗎?”曹野站在老面館前,看著陳硯。

陳硯笑了笑,鏡片后的眼睛亮起來:“不了,我想開個偵探社,幫那些找不到親人的人,找回家的路。”她頓了頓,看向巷口的老槐樹,“就叫‘覓蹤社’,找尋覓覓的覓,蹤跡的蹤。”

曹野點頭:“需要幫忙,隨時找我,跟在警校時一樣。”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個并肩走在十年前的少年。陳硯摸著手腕上的紅繩和彈殼手鏈,忽然覺得,那些波折的談判,那些難捱的調解,終究是值得的——不是為了輸贏,而是為了讓那些藏在塵埃里的名字,能被溫柔地記住;讓那些在法庭走廊里回蕩的回聲,最終變成一句“我們都好好的”。

老槐樹的葉子在風里沙沙響,像在說,過去的已經過去,該往前看了。而她知道,無論往前走多遠,手腕上的紅繩和彈殼,都會帶著她,記得來時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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