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昚的靴底碾過結霜的官道，幽州城的輪廓在晨霧里像塊浸了墨的硯臺。城樓上的金兵正用牛角號吹著跑調的《破陣樂》，顯然是從俘虜那兒學來的，卻把激昂的旋律吹得像送葬曲。“秦先生，”他勒住馬韁，指節叩了叩頭盔，“算算這城墻能扛住幾輪炮轟？”

秦九韶的算籌在馬鞍上排得整整齊齊，忽然被一陣風卷走三根。“得看風向！”他撲過去按住竹片，鼻尖差點撞上陳鐵匠新鍛的鐵盾——這盾牌上鑲著面銅鏡，晨光反射在城頭，驚得金兵哨兵摔了個屁股墩。“加了隕鐵鏡。”陳鐵匠拍著盾面，銅釘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正午時能晃瞎他們的狗眼。”

李素寧正往“轟天雷”里填鴿糞，這是她新琢磨的配方。“上次在中都試了，”她用杵子搗實火藥，褐綠色的粉末沾了滿手，“硝煙里混著這玩意兒，金兵打噴嚏能把牙噴出來。”春桃蹲在旁邊給鴿子系鈴鐺，二十只信鴿的腳環上都纏著引線：“張夫人說這叫‘飛鴿傳爆’，讓它們往城樓草垛里鉆。”

史浩帶著投誠的金兵在護城河對岸挖坑，領頭的李虎正往坑里埋壇子。“這里面是陳醋和石灰。”他往壇口蓋了層薄冰，“金兵踩碎了就嗆得睜不開眼，比王勇的茅房地道還管用。”王勇蹲在旁邊削木楔，木頭上刻著鬼臉：“再涂上桐油，插在冰窟窿里當誘餌，保準他們以為是寶貝。”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秦九韶突然拽住趙昚的披風。“算準了！”他舉著三根竹片拼成三角形，“丑時三刻會有群野狗從東門溜出去覓食，跟著它們準能找到水源暗道。”話音未落，城頭果然傳來狗吠，夾雜著金兵的怒罵：“娘的又偷啃軍械庫的牛皮繩！”

陳鐵匠的鍛爐在臨時搭建的棚子里燒得正旺，通紅的鐵球扔進雪堆時，蒸汽裹著硫磺味飄向城墻。“新做的‘鐵西瓜’。”他用鐵鉗夾起個帶尖刺的圓球，往地上一滾，尖刺立刻彈出半寸，“金兵踩上去，保證扎得跟刺猬似的，還會噴出辣椒粉。”旁邊堆著十多個，每個都畫著滑稽的鬼臉。

李素寧的飛鴿突然躁動起來，撲騰的翅膀帶起一陣風。“時辰到了！”她點燃鴿腳的引線，二十只信鴿撲棱棱飛向城樓，鈴鐺聲在夜霧里格外清脆。城頭上的金兵果然以為是奇珍異鳥，舉著網兜就去捕，卻不知鴿腹里的火藥包正滋滋冒煙。

“轟隆——”第一聲爆炸從西城樓響起，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轟鳴。信鴿撞進草垛的瞬間炸開，火光里混著紛飛的羽毛，金兵的慘叫聲里還夾雜著“哪來的鴿子會放屁”的哀嚎。趙昚趁機揮劍前指：“第一隊隨我從東門缺口沖！”

秦九韶的算籌在雪地里排出進攻路線，竹片拼出的箭頭直指內城糧倉。“左路繞到西北水塔！”他往冰面上撒了把石灰粉，劃出條白色的軌跡，“那里的守軍昨晚偷喝了陳鐵匠埋的‘醉仙酒’，現在準在打呼嚕。”果然，水塔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鼾聲，比攻城的鼓聲還響。

陳鐵匠推著新造的“撞城車”沖向城門，這玩意兒的鐵頭上纏著鐵鏈，鏈尾拴著個大鐵球。“看我的流星錘！”他猛地松開鐵鏈，鐵球帶著風聲撞在門環上，火星濺起時，城門竟被震出個窟窿。“娘的是紙糊的？”他探頭往里看，正撞見個金兵舉著酒葫蘆發呆，酒液順著下巴滴進護心鏡。

史浩的隊伍從水源暗道鉆出來時，正好撞見金兵的炊事班在劈柴。李虎突然學了聲狗叫，二十多個投誠的金兵立刻趴在地上裝野狗，嚇得炊事兵手里的斧頭都掉了。“這招叫‘狗仗人勢’。”史浩憋著笑指揮，“奪他們的菜刀，往粥里撒巴豆粉！”

李素寧在鐘樓上架起了“嘯風炮”，炮膛里填的不是火藥，是曬干的辣椒面和黃鼠狼屁腺。“放！”她猛地拽動引線，炮口噴出的紅黃煙霧裹著尖嘯沖向城頭，金兵頓時涕淚橫流，抱著腦袋在冰面上打滾。“再加把花椒粉！”她往炮膛里塞紙包，自己先被嗆得直咳嗽，“阿嚏！讓你們知道大宋的厲害！”

趙昚的騎兵沖進東門時，正遇上群扛著馬桶的金兵。原來西城樓的爆炸震塌了茅房，這些倒霉蛋正往城外運穢物。“借過借過！”趙昚的劍挑飛領頭金兵的馬桶，穢物潑了后面的人滿臉，“多謝送的見面禮！”金兵們捂著眼睛哀嚎，被馬蹄濺得滿身污穢，哪還有心思抵抗。

秦九韶蹲在殘垣后計算敵軍傷亡，算籌在他掌心轉得像風車。“已經突破三道防線！”他突然指向東北角的箭樓，竹片劃出的弧線在火光里格外清晰，“那里有金兵的預備隊，正用投石機扔凍豆腐！”果然，一塊塊冰碴子裹著豆腐塊砸下來，砸在盾牌上稀爛，散發出酸腐的豆腥味。

“看我的‘鐵西瓜’！”陳鐵匠抓起三個帶刺的圓球扔過去，鐵球在冰面上彈了三下，正好滾到投石機旁炸開。辣椒粉混著鐵砂噴了金兵滿臉，他們揉著眼睛亂撞，竟把投石機的杠桿撞斷了，木頭砸下來又壓傷了一片，慘叫聲比炮聲還熱鬧。

史浩在糧倉里找到窖藏的烈酒，李虎正指揮投誠的金兵往酒壇里摻火藥。“等金兵來搶酒就點火。”他往每個壇口插了根引線，“這叫‘醉燒赤壁’，比王勇的巴豆粥厲害十倍。”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金兵的歡呼：“找到好酒了！”緊接著是震耳的爆炸聲，糧囤后面的金兵被炸得滿身酒氣，像群著火的醉漢。

李素寧的嘯風炮突然卡殼了，炮膛里的辣椒面結成了冰。“往里面灌松節油！”她指揮工匠往炮口倒油脂，火苗“騰”地竄起半尺高，炮管頓時噴出條火舌，將城樓上的金兵棉袍點燃了。“變成‘火龍炮’了！”她拍著手笑，卻沒注意自己的披風被火星燎了個洞，春桃扯著嗓子喊：“李姑娘你的衣服著火啦！”

趙昚在巷戰中遇上點麻煩，金兵把油鍋架在十字路口，滾燙的油正往下澆。“陳鐵匠的鐵盾呢？”他大喊著舉起盾牌，銅鏡反射的陽光剛好照進金兵眼睛，他們手一抖，整鍋油都潑在了自己人身上，燙得嗷嗷叫。“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趙昚揮劍劈開木柴堆，里面竟滾出幾個嚇得發抖的金國貴族，懷里還抱著金銀珠寶。

秦九韶被個逃跑的金兵撞了個趔趄，手里的算籌撒了一地。那金兵慌不擇路，竟一頭扎進史浩埋的陳醋壇子堆，壇子碎裂的聲音里，他捂著眼睛滿地打滾，石灰粉混著醋液燒得他眼淚直流。“這叫自投羅網。”老秦撿起竹片，發現散落的算籌竟拼出個“蠢”字，忍不住哈哈大笑。

激戰至寅時，幽州城的東半城已插遍大宋的旗幟。趙昚靠在殘破的城樓上喘息，嘴里嚼著春桃送來的胡餅，芝麻的香味混著硝煙味在舌尖散開。李素寧遞來水囊，羊皮袋上還沾著辣椒面：“秦先生說內城的金兵把鐵鍋都搬到城頭當盾牌了。”她忽然指著北方，“看，是咱們的援軍！”

遠處的雪原上出現了黑壓壓的隊伍，春桃騎著馬跑在最前面，紅裙在雪地里像團跳動的火焰：“張夫人讓送新的‘煙花彈’來！”她翻身下馬時，甲胄上的冰碴簌簌掉落，“這玩意兒炸開是彩花，里面混著癢癢粉，專撓金兵的胳肢窩！”

秦九韶的算籌在內城地圖上排開，竹片拼出的防御圖覆蓋了大半張羊皮：“西北角的鐘樓是制高點。”他往鐘樓頂插了根竹片，霜粒從竹片頂端滾落，“拿下那里就能用‘煙花彈’覆蓋全城。”陳鐵匠正在鍛造新的撞車，鐵砧上的火星濺在積雪里，融出點點黑斑，像張疏密不均的星圖。

李素寧改進的“火龍炮”已架在鐘樓對面，炮口纏著浸過桐油的麻布。“炮壁加了層銅皮。”她用手撫摸著冰涼的炮管，指尖的溫度在管壁上留下淡淡的霧痕，“能連續發射十次不炸膛。”三個工匠正往炮膛里填硫磺粉，粉末碰撞的脆響里，夾雜著遠處巷戰的廝殺聲。

史浩在城隍廟清點俘虜，那些裹著厚裘的金國貴族瑟瑟發抖。“有個是完顏亮的廚子。”他指著個胖嘟嘟的中年人，那人的圍裙上還沾著油漬，“說愿意獻上萬顏亮愛吃的紅燒肉秘方，換條活路。”俘虜堆里突然響起哭喊，個抱著罐子的金兵說那是他娘給的腌菜，要帶到臨安去賣錢。

趙昚站在鐘樓對面的屋頂上，望著內城的金兵在街巷里設下防線。“煙花彈準備！”他揮動令旗，三十枚彩彈拖著尾焰掠過晨霧，在敵陣中炸開團絢麗的火光。金兵正看得發愣，彩花里的癢癢粉就飄了下來，他們頓時笑得滿地打滾，手里的兵器扔得老遠。

秦九韶計算著鐘樓的高度，算籌在凍硬的瓦片上排出直角：“需要墊高炮架三尺。”他往雪地里插了根標桿，陽光從標桿頂端掠過，在炮位上投下道細長的陰影，“這樣炮彈才能命中樓頂的信號旗。”陳鐵匠立刻指揮工匠們墊起炮架，凍土被撬棍撬開的聲音脆如裂帛。

陳鐵匠的新撞車撞碎鐘樓的大門，飛濺的木屑中，金兵的箭雨射了出來。“舉盾！”他舉起鐵皮盾牌往前沖，盾牌被箭矢射得噼啪作響，“跟我上樓梯！”士兵們的鐵靴踏在結冰的臺階上，發出咚咚的聲響，像在敲響收復的晨鐘。

史浩的隊伍從地道潛入內城，火把的光暈在冰墻上晃動。“往左拐是軍械庫！”個投誠的金兵指著岔路口，他的靴子上還沾著糧倉的麥粉，“那里的火藥受潮了，只能當煙花放。”隊伍轉過拐角時，突然從兩側的屋子里飛出無數凍饅頭，砸得他們暈頭轉向——原來金兵把干糧都當成了武器。

激戰至辰時，鐘樓終于插上大宋的旗幟。趙昚站在鐘樓頂眺望，整個幽州城盡收眼底，結冰的護城河像條銀色的帶子，纏繞著這座失陷百年的城池。李素寧抱著新繪制的地圖走來，圖紙上的墨跡還帶著未干的濕氣：“秦先生說北城的金兵想乘雪橇突圍。”她的手指劃過地圖上的北門，“那里的冰層剛夠承重，咱們可以……”

話音未落，北城突然傳來巨響，冰層破裂的悶響里，夾雜著金兵的慘叫聲。秦九韶的算籌在鐘樓上排開，竹片拼出的箭頭直指北門：“他們果然用雪橇！”他往城下揮了揮手，早已埋伏在河邊的士兵們點燃火箭，箭雨在晨光里織成張火網，雪橇上的金兵紛紛墜入冰窟窿。

陳鐵匠的鐵鏈攔住了突圍的金兵，鏈環在冰面上拖出深深的溝痕。“想跑？”他舉起鐵頭往雪橇上砸去，鐵頭與木頭碰撞的脆響里，雪橇散了架，“沒那么容易！”輔兵營的士兵們圍上來，長槍組成的圓圈漸漸縮小，圈里的金兵像困在冰湖里的魚，徒勞地掙扎著。

史浩在軍械庫里清點火藥，那些貼著金箔的陶罐上還印著金國的年號。“這些火藥摻了沙子。”他用手指捻起點黑色的粉末，粉末在指尖迅速凝結成霜，“威力還不如李素寧的‘飛鴿傳爆’。”個投誠的金兵突然跪倒，說愿意教宋軍如何提純硝石，讓煙花彈的威力再增三成。

午時的陽光終于穿透云層，照在幽州城的每個角落。趙昚站在鐘樓頂，將大宋的旗幟升上旗桿，絲綢旗幟在風中舒展的聲音，蓋過了城內外的歡呼。李素寧遞來壺酒，陶壺上的冰碴已融化成水珠：“秦先生說下座城是云州。”她的目光越過城墻，望向更遙遠的北方，“那里有金兵的馬場，據說養著千匹戰馬。”

春桃帶著后勤隊進城時，馬車上的孩子們探出頭來，手里舉著用紅布做的小旗。“張夫人說讓孩子們來看看。”她抱起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小姑娘的手指著城墻上的旗幟，奶聲奶氣地說：“這是大宋的旗旗。”周圍的士兵們都笑了，笑聲震落了城樓上的積雪，像場遲來的春雪。

秦九韶的算籌在鐘樓上拼出巨大的“宋”字，竹片上的冰霜在陽光下閃著銀光。陳鐵匠的鍛爐已在城中心支起，風箱拉動的聲音如同不息的鼓點，他正在給新繳獲的鐵炮更換炮管，炮管上的鉻鐵礦砂在陽光下泛著暗藍。史浩在城門口登記投誠的金兵，名冊上的名字越來越密，墨跡在紙上洇開，像片正在蔓延的春草。

趙昚望著北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層正在散開，露出片湛藍的底色。他知道收復幽州只是開始，更遙遠的北方還有無數城池等著他們，但只要這面旗幟不倒，只要這些人還在，總有一天，大宋的榮光會重新照耀每一寸失地。風從他耳邊掠過，帶著鐘樓上銅鈴的清響，像在訴說著百年的滄桑與今日的榮光。

暮色降臨時，幽州城的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紅燈籠，燭光透過結著冰花的窗欞，在雪地上映出溫暖的光暈。李素寧正在修改火炮的圖紙，筆尖在羊皮紙上沙沙作響，每個數字都凝聚著心血。秦九韶的算籌在她身邊排列成星圖，他正測算著明日的風向和彈道，竹片碰撞的聲音清脆如琴。

陳鐵匠的鍛爐前圍了群孩子，他用燒紅的鐵釬在雪地上寫字，鐵釬劃過的地方，積雪迅速融化，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土地。史浩帶著投誠的金兵在城墻上巡邏，他們的腳步聲在空蕩的城樓上回蕩，像在丈量著失而復得的土地。

趙昚站在北城的城墻上，望著破裂的冰層在暮色里泛著暗光。遠處的雪原上，有群候鳥正往南飛，翅膀劃破暮色的聲音，像首古老的歌謠。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劍鞘上的銅環在月光下閃著冷光，仿佛在向這片土地承諾：他們會永遠守護這里，再也不讓她淪陷。

夜深時，春桃在城中心的廣場上教孩子們唱《破陣樂》，稚嫩的歌聲混著遠處的更鼓聲，在幽州城的夜空里久久回蕩。趙昚站在廣場邊緣，看著那些孩子凍得發紅的臉蛋，忽然想起臨安的孩子們，他們此刻或許也在唱著同樣的歌謠。李素寧走到他身邊，手里捧著剛繪制的云州城防圖：“秦先生說明天可以出發。”她的聲音里帶著疲憊，卻充滿了希望。

趙昚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北方。云州的方向，夜色正濃，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那里也會亮起大宋的燈火，響起大宋的歌謠。因為他們正帶著整個民族的希望，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北走去，走向那些被侵占的故土，走向那些等待著光復的黎明。

天快亮時，秦九韶在廣場上排開算籌，竹片拼出的北伐路線圖覆蓋了大半個雪地。李素寧的圖紙上，新的火炮射程已標注到云州，每個刻度都凝聚著無數工匠的心血。陳鐵匠的鍛爐在晨曦里燃起新的火焰，通紅的鐵坯在他手中漸漸成型，像塊正在重塑的土地。

趙昚拔出長劍指向北方，晨光在劍身上流淌如金：“出發！”他的吶喊在幽州城的街巷里回蕩，驚醒了沉睡的百姓。家家戶戶的門開了，人們涌到街邊，手里舉著燈籠，目送著隊伍向北行進。燈籠的光暈在雪地上移動，像條蜿蜒的星河，指引著光復的方向。

隊伍走出很遠，趙昚回頭望去，幽州城的城樓在晨光里像尊古老的石像，守護著身后的土地。他忽然勒住馬韁，長劍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將片飄落的雪花劈成兩半。“加快速度！”他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讓大宋的旗幟，早日插遍每一寸失地！”

春桃帶著后勤隊跟在隊伍后面，馬車上的火藥桶蓋著厚厚的氈布。她忽然唱起了臨安的小調，歌聲在雪原上飄得很遠，驚起群北歸的候鳥，在湛藍的天空里排成個大大的“宋”字，仿佛在向天地昭示著大宋的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