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昚的靴底在結霜的凍土上踏出悶響，云州馬場的木柵欄在晨霧里像排歪歪扭扭的柴禾。柵欄后傳來戰馬的嘶鳴，夾雜著金兵的吆喝——他們正用馬毛刷給戰馬涂豬油，據說這樣能讓宋軍的箭矢打滑。“秦先生，”他用劍鞘撥開結冰的茅草，“算算這馬場有多少匹戰馬？”

秦九韶的算籌在馬鞍上排出整齊的隊列，忽然被一陣馬蹄聲驚得散了架。“至少五千匹！”他手忙腳亂地撿竹片，鼻尖差點撞上陳鐵匠新鍛的“鉤鐮槍”——這槍頭彎成月牙形，上面還纏著倒刺，“專鉤馬腿，一勾一個準?！标愯F匠掄起槍桿往冰面上砸，槍尖立刻扎進凍土半尺深，“比上次的淮水槍厲害十倍！”

李素寧正往“馬蜂彈”里塞黃蜂蛹，透明的陶罐里爬滿蠕動的蟲子?！皬埛蛉送腥藦膸X南捎來的，”她用布擦了擦手上的黏液，“炸開時能放出一窩馬蜂，專蟄戰馬的眼睛?！贝禾叶自谂赃吔o陶罐系紅綢帶，二十個罐子擺成一排，活像串喜慶的鞭炮：“這樣扔出去才好看，像過年放的走馬燈！”

史浩帶著投誠的金兵在馬場西側挖坑，領頭的王勇正往坑里鋪荊棘。“上面蓋層薄雪，”他往荊棘上撒了把馬糞，“金兵的戰馬踩上去準會驚跳，比絆馬索管用?！崩罨⒍自谂赃呄髂九疲厦鎸懼按颂幱袑氊悺保滞嵬崤づさ南耱球荆骸霸俨迳线@牌子，保準他們以為是藏兵器的地方。”

四更的梆子聲剛過，秦九韶突然拽住趙昚的披風?！八銣柿?！”他舉著三根竹片拼成菱形，“寅時一刻會有批金兵來飲馬，他們的馬夫昨晚賭錢輸光了褲子，現在準在打盹?！痹捯粑绰洌瑬艡诤蠊粋鱽砗魢Ｂ?，夾雜著“再贏三把就去喝花酒”的夢話。

陳鐵匠的鍛爐在臨時搭建的土坯房里燒得正旺，通紅的鐵水澆進砂模時，騰起的金紅色火光映亮了半邊天。“新做的‘馬絆雷’?！彼描F鉗夾起個帶齒輪的鐵疙瘩，往地上一磕，齒輪立刻轉動起來，“戰馬踩上去就會炸開，噴出的鐵蒺藜能扎穿馬蹄鐵。”旁邊堆著三十多個，每個都纏著馬鬃，遠遠看去像堆馬糞蛋。

李素寧的馬蜂彈突然嗡嗡作響，陶罐里的黃蜂似乎醒了?！皶r辰到了！”她點燃罐口的引線，二十個陶罐劃出弧線飛過柵欄，在馬廄頂上炸開。黃蜂群像朵黃云騰起，金兵的慘叫聲立刻響徹馬場，“哪來的馬蜂帶火星！”趙昚趁機揮劍前指：“第一隊隨我沖柵欄！”

秦九韶的算籌在雪地里排出進攻路線，竹片拼出的箭頭直指草料場?！白舐防@到飲馬河！”他往冰面上撒了把谷糠，劃出條黃色的軌跡，“那里的冰層薄，戰馬踩上去準會陷進去。”果然，飲馬河方向傳來驚馬的嘶鳴，比攻城的號角還凄厲。

陳鐵匠推著新造的“撞柵車”沖向木柵欄，這玩意兒的鐵頭上裝著兩排鋼齒，活像頭張開嘴的鐵獅子?！翱次业幕⒀?！”他猛地松開剎車，鐵車帶著風聲撞在柵欄上，木屑飛濺時，柵欄竟被撞出個丈寬的缺口?！澳锏氖茄篮炘?？”他探頭往里看，正撞見個金兵抱著馬腿發抖，馬尾巴甩得他滿臉是毛。

史浩的隊伍從地道鉆出來時，正好撞見金兵的馬醫在給戰馬灌藥。李虎突然學了聲馬嘶，二十多個投誠的金兵立刻趴在地上裝馬，嚇得馬醫手里的藥碗都掉了。“這招叫‘混水摸魚’?！笔泛票镏χ笓]，“奪他們的馬籠頭，往馬料里撒巴豆粉！”

李素寧在瞭望塔上架起了“揚塵炮”，炮膛里填的不是火藥，是曬干的馬糞和石灰粉?！胺?！”她猛地拽動引線，炮口噴出的灰黃色煙霧裹著尖嘯沖向馬群，戰馬頓時驚得人立而起，把金兵甩得滿地打滾。“再加把辣椒粉！”她往炮膛里塞紙包，自己先被嗆得直咳嗽，“阿嚏！讓你們知道大宋的厲害！”

趙昚的騎兵沖進馬場時，正遇上群扛著馬槽的金兵。原來馬廄的爆炸震塌了食槽，這些倒霉蛋正往倉庫搬新槽?！敖柽^借過！”趙昚的劍挑飛領頭金兵的馬槽，槽里的馬料潑了后面的人滿臉，“多謝送的見面禮！”金兵們捂著眼睛哀嚎，被馬蹄濺得滿身草料，哪還有心思抵抗。

秦九韶蹲在草垛后計算敵軍傷亡，算籌在他掌心轉得像風車?！耙呀浛刂埔话腭R場！”他突然指向東北角的馬廄，竹片劃出的弧線在火光里格外清晰，“那里有金兵的預備隊，正用馬糞蛋扔咱們！”果然，一塊塊黑乎乎的馬糞砸過來，砸在盾牌上稀爛，散發出熏人的臭味。

“看我的‘馬絆雷’！”陳鐵匠抓起三個鐵疙瘩扔過去，鐵疙瘩在雪地上滾了三圈，正好滾到馬廄門口炸開。鐵蒺藜混著馬糞噴了金兵滿臉，他們揉著眼睛亂撞，竟把馬廄的木門撞開了，受驚的戰馬沖出來又踩傷了一片，慘叫聲比炮聲還熱鬧。

史浩在草料場找到窖藏的馬酒，李虎正指揮投誠的金兵往酒桶里摻火藥。“等金兵來搶酒就點火?！彼總€桶口插了根引線，“這叫‘酒火焚營’，比王勇的巴豆粉厲害十倍?！痹捯魟偮?，外面就傳來金兵的歡呼：“找到好酒了！”緊接著是震耳的爆炸聲，草料堆后面的金兵被炸得滿身酒氣，像群著火的醉漢。

李素寧的揚塵炮突然卡殼了，炮膛里的馬糞結成了冰?！巴锩婀嗨晒澯停　彼笓]工匠往炮口倒油脂，火苗“騰”地竄起半尺高，炮管頓時噴出條火舌，將馬廄頂上的茅草點燃了。“變成‘火龍炮’了！”她拍著手笑，卻沒注意自己的披風被火星燎了個洞，春桃扯著嗓子喊：“李姑娘你的衣服著火啦！”

趙昚在馬群中遇上點麻煩，金兵把馬蜂窩掛在柵欄上，受驚的馬蜂正往人堆里鉆?！瓣愯F匠的鉤鐮槍呢？”他大喊著舉起盾牌，銅鏡反射的陽光剛好照進金兵眼睛，他們手一抖，整窩馬蜂都掉在了自己人頭上，蟄得嗷嗷叫?！斑@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趙昚揮劍劈開馬韁繩，受驚的戰馬馱著他沖出重圍，馬鞍上還坐著個嚇得哇哇哭的金兵小孩。

秦九韶被個逃跑的金兵撞了個趔趄，手里的算籌撒了一地。那金兵慌不擇路，竟一頭扎進史浩埋的荊棘坑，慘叫聲里，他捂著屁股滿地打滾，馬糞混著血漬糊了滿身?！斑@叫自投羅網?！崩锨負炱鹬衿?，發現散落的算籌竟拼出個“蠢”字，忍不住哈哈大笑。

激戰至卯時，云州馬場的東半區已插遍大宋的旗幟。趙昚靠在殘破的馬廄墻上喘息，嘴里嚼著春桃送來的麥餅，芝麻的香味混著馬糞味在舌尖散開。李素寧遞來水囊，羊皮袋上還沾著石灰粉：“秦先生說內場的金兵把戰馬都趕到了圍欄里，想用馬群沖垮咱們?！彼鋈恢钢狈剑翱?，是咱們的援軍！”

遠處的雪原上出現了黑壓壓的隊伍，春桃騎著馬跑在最前面，紅裙在雪地里像團跳動的火焰：“張夫人讓送新的‘煙花彈’來！”她翻身下馬時，甲胄上的冰碴簌簌掉落，“這玩意兒炸開是彩花，里面混著癢癢粉，專撓戰馬的肚子！”

秦九韶的算籌在內場地圖上排開，竹片拼出的防御圖覆蓋了大半張羊皮：“西北角的草料塔是制高點?！彼敳辶烁衿闹衿敹藵L落，“拿下那里就能用‘煙花彈’驅散馬群。”陳鐵匠正在鍛造新的鉤鐮槍，鐵砧上的火星濺在積雪里，融出點點黑斑，像張疏密不均的星圖。

李素寧改進的“火龍炮”已架在草料塔對面，炮口纏著浸過桐油的麻布?！芭诒诩恿藢鱼~皮。”她用手撫摸著冰涼的炮管，指尖的溫度在管壁上留下淡淡的霧痕，“能連續發射十次不炸膛。”三個工匠正往炮膛里填硫磺粉，粉末碰撞的脆響里，夾雜著遠處馬群的嘶鳴。

史浩在馬廄清點俘虜，那些裹著厚裘的金兵馬夫瑟瑟發抖?！坝袀€是完顏亮的馴馬師?！彼钢鴤€留著絡腮胡的漢子，那人的皮靴上還沾著馬糞，“說愿意獻上萬顏亮的寶馬‘踏雪烏騅’，換條活路。”俘虜堆里突然響起哭喊，個抱著馬駒的金兵說那是他親手養大的，要帶到臨安去當寵物。

趙昚站在草料塔對面的土坡上，望著內場的金兵在圍欄邊驅趕馬群?！盁熁◤棞蕚洌　彼麚]動令旗，三十枚彩彈拖著尾焰掠過晨霧，在馬群中炸開團絢麗的火光。戰馬正看得發愣，彩花里的癢癢粉就飄了下來，它們頓時癢得亂蹦亂跳，把金兵甩得滿地都是，手里的鞭子扔得老遠。

秦九韶計算著草料塔的高度，算籌在凍硬的土地上排出直角：“需要墊高炮架三尺。”他往雪地里插了根標桿，陽光從標桿頂端掠過，在炮位上投下道細長的陰影，“這樣炮彈才能命中塔頂的信號旗。”陳鐵匠立刻指揮工匠們墊起炮架，凍土被撬棍撬開的聲音脆如裂帛。

陳鐵匠的新撞車撞碎草料塔的木門，飛濺的木屑中，金兵的箭雨射了出來?！芭e盾！”他舉起鐵皮盾牌往前沖，盾牌被箭矢射得噼啪作響，“跟我上樓梯！”士兵們的鐵靴踏在結冰的臺階上，發出咚咚的聲響，像在敲響收復的晨鐘。

史浩的隊伍從地道潛入內場，火把的光暈在冰墻上晃動。“往左拐是馬醫房！”個投誠的金兵指著岔路口，他的靴子上還沾著馬料，“那里的麻藥能讓戰馬昏睡三天。”隊伍轉過拐角時，突然從兩側的馬廄里飛出無數馬毛刷，砸得他們暈頭轉向——原來金兵把 grooming工具都當成了武器。

激戰至辰時，草料塔終于插上大宋的旗幟。趙昚站在塔頂眺望，整個云州馬場盡收眼底，結冰的飲馬河像條銀色的帶子，纏繞著這片失陷百年的土地。李素寧抱著新繪制的地圖走來，圖紙上的墨跡還帶著未干的濕氣：“秦先生說北場的金兵想乘雪橇帶著寶馬突圍。”她的手指劃過地圖上的北門，“那里的冰層剛夠承重，咱們可以……”

話音未落，北城突然傳來巨響，冰層破裂的悶響里，夾雜著金兵的慘叫聲。秦九韶的算籌在塔樓上排開，竹片拼出的箭頭直指北門：“他們果然用雪橇！”他往城下揮了揮手，早已埋伏在河邊的士兵們點燃火箭，箭雨在晨光里織成張火網，雪橇上的金兵紛紛墜入冰窟窿。

陳鐵匠的鐵鏈攔住了突圍的金兵，鏈環在冰面上拖出深深的溝痕。“想跑？”他舉起鐵頭往雪橇上砸去，鐵頭與木頭碰撞的脆響里，雪橇散了架，“沒那么容易！”輔兵營的士兵們圍上來，長槍組成的圓圈漸漸縮小，圈里的金兵像困在冰湖里的魚，徒勞地掙扎著。

史浩在馬醫房清點火藥，那些貼著金箔的陶罐上還印著金國的年號?！斑@些麻藥摻了沙子?！彼檬种改砥瘘c白色的粉末，粉末在指尖迅速凝結成霜，“威力還不如李素寧的‘馬蜂彈’。”個投誠的金兵突然跪倒，說愿意教宋軍如何提純麻藥，讓戰馬彈的威力再增三成。

午時的陽光終于穿透云層，照在云州馬場的每個角落。趙昚站在草料塔頂，將大宋的旗幟升上旗桿，絲綢旗幟在風中舒展的聲音，蓋過了場內外的歡呼。李素寧遞來壺酒，陶壺上的冰碴已融化成水珠：“秦先生說下座城是應州?！彼哪抗庠竭^圍欄，望向更遙遠的北方，“那里有金兵的軍械庫，據說藏著新式的鐵炮?！?

春桃帶著后勤隊進場時，馬車上的孩子們探出頭來，手里舉著用紅布做的小旗?！皬埛蛉苏f讓孩子們來看看寶馬?！彼饌€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小姑娘的手指著圍欄里的“踏雪烏騅”，奶聲奶氣地說：“這馬馬好漂亮?！敝車氖勘鴤兌夹α耍β曊鹇淞怂巧系姆e雪，像場遲來的春雪。

秦九韶的算籌在塔樓上拼出巨大的“宋”字，竹片上的冰霜在陽光下閃著銀光。陳鐵匠的鍛爐已在場中心支起，風箱拉動的聲音如同不息的鼓點，他正在給新繳獲的鐵炮更換炮管，炮管上的鉻鐵礦砂在陽光下泛著暗藍。史浩在門口登記投誠的金兵，名冊上的名字越來越密，墨跡在紙上洇開，像片正在蔓延的春草。

趙昚望著北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層正在散開，露出片湛藍的底色。他知道收復云州馬場只是開始，更遙遠的北方還有無數城池等著他們，但只要這面旗幟不倒，只要這些人還在，總有一天，大宋的榮光會重新照耀每一寸失地。風從他耳邊掠過，帶著塔樓上銅鈴的清響，像在訴說著百年的滄桑與今日的榮光。

暮色降臨時，云州馬場的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紅燈籠，燭光透過結著冰花的窗欞，在雪地上映出溫暖的光暈。李素寧正在修改火炮的圖紙，筆尖在羊皮紙上沙沙作響，每個數字都凝聚著心血。秦九韶的算籌在她身邊排列成星圖，他正測算著明日的風向和彈道，竹片碰撞的聲音清脆如琴。

陳鐵匠的鍛爐前圍了群孩子，他用燒紅的鐵釬在雪地上寫字，鐵釬劃過的地方，積雪迅速融化，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土地。史浩帶著投誠的金兵在場墻上巡邏，他們的腳步聲在空蕩的塔樓上回蕩，像在丈量著失而復得的土地。

趙昚站在北場的圍欄邊，望著破裂的冰層在暮色里泛著暗光。遠處的雪原上，有群候鳥正往南飛，翅膀劃破暮色的聲音，像首古老的歌謠。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劍鞘上的銅環在月光下閃著冷光，仿佛在向這片土地承諾：他們會永遠守護這里，再也不讓她淪陷。

夜深時，春桃在場中心的廣場上教孩子們唱《破陣樂》，稚嫩的歌聲混著遠處的更鼓聲，在云州馬場的夜空里久久回蕩。趙昚站在廣場邊緣，看著那些孩子凍得發紅的臉蛋，忽然想起臨安的孩子們，他們此刻或許也在唱著同樣的歌謠。李素寧走到他身邊，手里捧著剛繪制的應州城防圖：“秦先生說明天可以出發?！彼穆曇衾飵еv，卻充滿了希望。

趙昚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應州的方向，夜色正濃，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那里也會亮起大宋的燈火，響起大宋的歌謠。因為他們正帶著整個民族的希望，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北走去，走向那些被侵占的故土，走向那些等待著光復的黎明。

天快亮時，秦九韶在廣場上排開算籌，竹片拼出的北伐路線圖覆蓋了大半個雪地。李素寧的圖紙上，新的火炮射程已標注到應州，每個刻度都凝聚著無數工匠的心血。陳鐵匠的鍛爐在晨曦里燃起新的火焰，通紅的鐵坯在他手中漸漸成型，像塊正在重塑的土地。

趙昚拔出長劍指向北方，晨光在劍身上流淌如金：“出發！”他的吶喊在云州馬場的街巷里回蕩，驚醒了沉睡的百姓。家家戶戶的門開了，人們涌到街邊，手里舉著燈籠，目送著隊伍向北行進。燈籠的光暈在雪地上移動，像條蜿蜒的星河，指引著光復的方向。

隊伍走出很遠，趙昚回頭望去，云州馬場的塔樓在晨光里像尊古老的石像，守護著身后的土地。他忽然勒住馬韁，長劍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將片飄落的雪花劈成兩半?！凹涌焖俣?！”他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讓大宋的旗幟，早日插遍每一寸失地！”

春桃帶著后勤隊跟在隊伍后面，馬車上的火藥桶蓋著厚厚的氈布。她忽然唱起了臨安的小調，歌聲在雪原上飄得很遠，驚起群北歸的候鳥，在湛藍的天空里排成個大大的“宋”字，仿佛在向天地昭示著大宋的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