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圖書館飄著舊書頁的味道。任晚桜抱著筆記本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穿過紗簾在紙頁上投下斑駁的金斑。她翻到昨晚寫的詩稿，字跡被橡皮擦得毛毛糙糙——那是高硯書幫她修改時，兩人腦袋挨得太近，呼吸拂過紙面的痕跡。

“這里用'薄荷糖霜'會不會太直白？“她咬著筆桿嘀咕，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書包上的櫻花掛件。高硯書的薄荷橡皮正躺在她攤開的草稿本旁，邊緣的缺口被她用透明膠仔細粘好，像塊被修補好的月亮。

“或許可以換種通感。“身后傳來低沉的男聲。任晚桜回頭，看見陸今安抱著一摞《唐詩鑒賞辭典》站在過道里，藏青襯衫的第二顆紐扣松著，露出鎖骨下方一道淺淡的疤——后來她才知道，那是他年輕時為了救摔下樓梯的學生留下的。

“陸校長！“她慌忙坐直，耳尖又開始發燙。

“別緊張。“陸今安在她對面坐下，把書輕輕擱在桌上，“我路過看見你寫的詩，想和你聊聊。“他指了指她的詩稿，“這句'薄荷橡皮擦過的黃昏'很好，但'黃昏'太籠統了。“

高硯書抱著兩杯熱奶茶從樓梯口跑過來，發梢沾著細碎的桂花瓣。他把奶茶推到任晚桜面前，又往陸今安手里塞了杯：“我買了桂花香的，您不是說喜歡秋天的甜？“

陸今安接過奶茶，眼角的笑紋更深了：“謝謝。“他推了推眼鏡，目光重新落回詩稿，“比如這句——'你遞來的糖紙是半枚月亮'，可以加個具體的場景：'你遞來的糖紙是半枚月亮/沾著我草稿紙的草莓漬/像那年桂樹下的黃昏/我們蹲在老梧桐旁/數你鉛筆盒里掉出的薄荷渣'。“

任晚桜的眼睛亮起來。她想起上周放學時，高硯書幫她撿散落的草稿紙，鉛筆盒“哐當“掉在地上，半塊薄荷橡皮骨碌碌滾進桂樹下的落葉堆。兩人蹲在地上找橡皮時，她的發繩松了，高硯書用手指替她理頭發，指腹蹭過她耳尖的觸感，比桂花香還甜。

“這樣是不是更有畫面感？“陸今安的聲音像杯溫熱的桂花釀，“詩歌需要具體的細節，像你書包上的櫻花掛件，像他鉛筆盒里的薄荷橡皮，這些都是你們獨有的'密碼'。“

高硯書忽然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任晚桜的詩稿。他的手掌還帶著奶茶的溫度，指節上有淡淡的墨痕——那是昨晚幫她抄詩稿時留下的：“這里的'密碼'可以換成'指紋'，更私人。“

任晚桜的心跳聲大得離譜。她望著他低頭時落在詩稿上的睫毛，突然發現他右耳后有顆很小的痣，像滴沒擦干凈的墨。

“你們倆...“陸今安突然笑出聲，“像在合寫一篇關于青春的論文。“

“才不是！“任晚桜急得耳尖通紅，抓起詩稿擋住臉。高硯書卻坦然地托著下巴看她，目光溫柔得像杯化了的薄荷糖：“我們在寫詩，不是論文。“

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柳在溪抱著個鼓鼓囊囊的帆布袋擠進來，發梢還沾著面包屑：“我就知道你們躲這兒！“她把袋子往桌上一倒，薯片、牛肉干、芒果干嘩啦啦撒了一桌，“王楚昂非說你們在圖書館談戀愛，讓我來'捉奸'！“

任晚桜手忙腳亂去捂她的嘴，卻被柳在溪抓住手腕。她指著詩稿笑得直拍桌子：“哇哦！'你遞來的糖紙是半枚月亮'——硯書哥寫的？任部長臉紅了！“

“柳在溪！“高硯書無奈地揉了揉額角，“你再鬧，我就把你藏在我抽屜里的辣條全沒收。“

“你怎么知道？！“柳在溪瞪圓眼睛，隨即撲到高硯書身上撓他癢癢，“你居然翻我東西！“

“我沒翻，“高硯書被逗得直躲，卻始終護著桌上的詩稿，“是你上周說'要把全校最好吃的零食都塞給任部長'，結果辣條包裝袋從你書包里掉出來，被我撿到了。“

“任部長才不吃辣條！“柳在溪這才反應過來，紅著臉去撿散落的零食。她瞥見任晚桜的詩稿，突然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桌上的奶茶漬，“我幫你們收著零食，不打擾你們'寫論文'啊！“說完抱著空了一半的帆布袋溜了，臨走前還沖高硯書擠眼睛，“硯書哥，詩寫完了記得給我念！“

圖書館里恢復了安靜。陸今安端起奶茶抿了口，目光掃過任晚桜和高硯書交疊在詩稿上的手——他們的指尖挨得很近，卻誰都沒敢再碰一下。

“你們知道嗎？“他突然說，“我年輕時也寫過類似的詩。“他從帆布包里摸出本更舊的筆記本，封皮已經磨損，“那時候我總在詩里寫'同桌的橡皮'，后來...后來我遇見了我太太。“

任晚桜好奇地抬頭。陸今安的眼鏡片上蒙了層霧氣，像落了層細雪：“她總說我寫的詩太酸，直到有天她翻到我藏在抽屜里的作文本，發現每首詩的頁腳都畫著塊薄荷橡皮——和我高中同桌的一模一樣。“他合上筆記本，“后來我才知道，她初中的同桌，就是我高中的同桌。“

高硯書的手指微微發顫。任晚桜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陸今安筆記本的扉頁上，除了“陸今安“三個字，還畫著塊小小的薄荷橡皮，和她鉛筆盒里的那塊輪廓分毫不差。

“所以您今天...“她輕聲問。

“所以我想告訴你們，“陸今安的目光變得很軟，“青春里的這些小細節，不是巧合。“他推了推眼鏡，“就像你們的薄荷橡皮和櫻花掛件，就像你們寫的詩，都是要用來珍藏一輩子的。“

窗外的桂樹被風掀起一片漣漪。任晚桜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心里悄悄發了芽。她轉頭看向高硯書，他正望著她笑，睫毛上落著點桂花瓣，像撒了把細碎的星光。

“我們...繼續寫詩吧？“她輕聲說。

高硯書點點頭，拿起筆在詩稿末尾添了句：“而我們的影子，正悄悄把根須纏進彼此的年輪里，等桂花開滿第三個秋天。“

陸今安合上自己的筆記本，在詩稿旁邊簽了名：“陸今安二零二五年秋“。墨跡未干時，柳在溪又探進頭來，舉著手機喊：“任部長！你媽媽發消息說，今晚給你煮酒釀圓子，讓你帶高硯書回家！“

任晚桜的臉瞬間紅到脖子根。高硯書卻笑著把詩稿收進書包，伸手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好啊，我還會幫阿姨剝桂花蜜。“

陸今安望著他們跑遠的背影，嘴角揚起。他從帆布包里摸出塊薄荷橡皮，和任晚桜鉛筆盒里的那塊并排放在一起——兩塊橡皮的缺口嚴絲合縫，像兩瓣終于拼完整的月亮。

窗外的桂香更濃了，混著少年人的笑聲，漫進圖書館的每一頁舊書里。而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陸今安的筆記本上，新添了行字：“秋天的風里有糖炒栗子的香，有薄荷橡皮的味道，有櫻花掛件的影子，還有...少年人剛開始懂得的，關于愛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