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4章 甕渡玄針

沉船腹內,渾濁的泥水在腳下晃蕩,每一次船體的微晃都帶起一片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雜著鐵銹、淤泥和傷口潰爛的甜腥。時間在這里失去了刻度,唯有眾人壓抑的喘息和吉田越來越微弱的咳嗽,如同沙漏的流沙,冰冷地計算著死亡的臨近。

陳默靠在那冰冷的鐵木船壁上,指尖捻著玉璋碎片。他的耳朵,是這黑暗牢籠里唯一精確的鐘。吉田的心跳,從最初的紊亂掙扎,漸漸變得遲滯、微弱,如同即將燃盡的燭火,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淤血堵塞的粘滯感。斷指處敷著的草藥,掩蓋不了那從胸腔深處彌漫出的、如同沼澤瘴氣般的死味。三天?恐怕連一天都撐不過了。

“彈片…必須取出來。”陳默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空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淤血攻心,再拖…神仙難救。”

老鐘看著吉田灰敗如紙的臉,眉頭擰成了疙瘩:“取?拿什么取?這鬼地方,連把像樣的刀都沒有!更別說麻藥、止血鉗!”

陳默沒有回答,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這沉船幽暗的腹腔。渾濁的水面上,漂浮著一些被水流卷進來的雜物:斷裂的船槳、朽爛的繩索、還有…幾個半沉半浮、沾滿淤泥的陶甕殘骸。那是早年被沉船吞沒的貨物。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船壁上緩緩移動,感受著鐵木的紋理和銹蝕的凹凸。“刀,有。”他忽然停下手指,“船梆子…裂口的斷茬…鐵力木,硬如鐵,利如刀。”

老鐘和眾人看向船體被撕裂的巨大裂口邊緣,那些被水流沖刷得異常鋒利、邊緣閃著幽冷寒光的鐵木斷茬!確實是最好的“手術刀”!

“麻藥呢?止血呢?”老龍頭聲音嘶啞,“總不能讓他活活疼死!血止不住,也是死!”

陳默的目光轉向水面漂浮的那幾個陶甕。他示意一個隊員撈起一個相對完整的。甕口破損,里面是半甕粘稠、烏黑、散發著刺鼻酸腐氣味的淤泥沉淀物。

“酸泥。”陳默的指尖探入甕中,捻起一點粘稠的黑泥,放在鼻尖下細細分辨,“水下多年,腐殖質發酵…有強酸,也有收斂止血之效…能麻痹局部。”他又指向幾個隊員腰間掛著的竹筒,“里面的鹽炒米…碾粉,混入酸泥…成膏,糊住傷口,吸膿止血。”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用船梆子的斷茬當手術刀?用沉船淤泥當麻藥和止血劑?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至于血…”陳默的指尖精準地點在自己頸側幾處穴位,“針封血脈,可暫緩血流如注。但…”他空洞的“目光”投向吉田,“此法兇險,九死一生。受得,有一線生機。受不得,立斃當場。選。”

吉田躺在門板上,渾濁的獨眼死死盯著頭頂那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死亡的冰冷觸感已經爬上了他的脊背。他想起了森川沉入水底時翻涌的泡沫,想起了柳林村火光中母親空洞的眼神…三天?他連三個時辰都未必有了!與其爛在這鐵棺材里,不如…

“取…取!”吉田用盡最后力氣嘶吼,獨眼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瘋狂,“死了…算我的!活了…我寫!寫三天三夜!把龜田…把佐藤…把帝國的謊言…都寫下來!”

“好。”陳默不再多言。他立刻指揮起來:“火!生火!烤針!烤‘刀’!消毒!”“老龍頭!帶人穩住船!絕不能晃!”“折伯!調‘泥膏’!要稠!”“紅姑!按住他肩膀!”“老鐘!壓住他雙腿!”

命令如同鐵錘砸釘,瞬間將混亂凝固成一種近乎悲壯的秩序。一小堆火在船底一處相對干燥的鐵板上燃起,火光跳躍,映照著眾人緊繃如鐵的面容。幾枚最長的銀針在火上烤得通紅。一塊邊緣最薄最鋒利的鐵木斷茬被仔細地削下、打磨、同樣在火上燎烤。

折伯枯瘦的手指飛快地將竹筒里的炒米碾成細粉,與陶甕里粘稠的酸腐黑泥混合、攪拌,制成一種散發著刺鼻怪味的黑膏。

陳默洗凈雙手,在火上烤過。他走到吉田身邊,三根手指再次搭上那幾乎要消失的腕脈。“閉眼。調息。想你要寫的字。”

吉田死死閉上獨眼,身體因極致的恐懼而劇烈顫抖。

陳默的左手快如閃電!數枚烤得滾燙的銀針,精準地刺入吉田頸側、肩窩、心口周圍幾處大穴!針入極深,針體微顫!

“呃啊——!”吉田的身體猛地一弓!一股強烈的、并非劇痛而是深入骨髓的酸麻脹感瞬間席卷全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瞬間凍結!他預想中的開膛破肚的劇痛,竟被一種詭異的麻木取代!只有意識在無盡的酸麻中沉浮!

就在這麻痹生效的瞬間!陳默的右手,拈起了那塊被火烤得滾燙、邊緣鋒利如手術刀片的鐵木斷茬!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精準、穩定、快如疾風!

嗤!鋒利的鐵木刃緣,如同切開凝固的油脂,沿著吉田左胸彈片嵌入的舊創口邊緣,劃開一道寸許長的切口!傷口處,竟沒有預想中的鮮血狂噴!只有少量的暗紅色血珠緩緩滲出!銀針封脈,竟真如勒住了奔騰的野馬!

陳默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探入切口!指尖在黏滑的肌肉組織和斷裂的肋骨間快速探索、撥動!他的耳朵微微顫動,捕捉著指尖下每一絲細微的反饋。彈片…找到了!嵌在兩根肋骨之間,緊貼著一條怒張的血管!

汗水瞬間浸透了陳默的額發。他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著千鈞之力,卻又帶著穿針引線般的輕柔。他小心地撥開那脆弱的血管,鐵木刀尖如同靈蛇般探入,精準地卡住彈片邊緣一個微小的凹陷!

“起!”一聲低沉的輕喝!陳默手腕猛地發力!一股寸勁透過鐵木刀尖爆發!

“當啷!”一塊邊緣扭曲、沾滿黑紫色淤血的彈片,被生生撬了出來,掉落在鐵板上的火堆旁,發出清脆的聲響!

幾乎在彈片離體的同時!“噗——!”一股粘稠、黑紫、散發著惡臭的淤血,如同壓抑了許久的毒泉,猛地從創口內噴射而出!

“泥膏!”陳默厲喝!

折伯枯瘦的手早已準備好!一大團散發著刺鼻酸腐味的烏黑泥膏,被他狠狠拍在噴涌淤血的創口上!如同滾燙的烙鐵按上生肉!

“滋——!”一股白煙伴隨著皮肉燒灼的焦糊味猛地升起!吉田的身體如同被電擊般劇烈抽搐!喉嚨里發出非人的“嗬嗬”聲!酸泥的強刺激和滾燙,瞬間壓過了銀針的麻痹!

陳默的手掌緊隨其后,死死按住糊滿泥膏的創口!力道沉穩如山!同時,他左手的銀針再次捻動,加深了封脈的效力!

劇烈的抽搐和嘶嚎持續了十幾息,吉田的身體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軟軟地癱倒下去,只剩下破風箱般的劇烈喘息。創口處,那烏黑的泥膏如同最霸道的封印,死死糊住了傷口,竟真的止住了洶涌的淤血!只有邊緣滲出少量黑紅色的血水。

陳默緩緩松開手,指尖沾滿了粘稠的黑膏和血污。他側耳傾聽著吉田的呼吸和心跳。呼吸依舊微弱,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淤塞感消失了,心跳雖然緩慢,卻重新有了一絲搏動的力量。

“淤毒…清了…”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泥膏…能撐…十二個時辰…十二個時辰內…找到…金創藥…縫合…否則…傷口潰爛…神仙難救。”

眾人看著吉田胸口那團觸目驚心的黑膏,又看看地上那塊染血的彈片,最后看向陳默那張在火光映照下平靜無波的臉,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這哪里是醫術?這是從閻王手里硬生生奪命的鬼斧神工!

就在這時!“嘩啦!嘩啦!”沉船裂口處的水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劃水聲!不是魚!是人!

“誰?!”老鐘瞬間拔槍,槍口對準裂口!

“龍頭!是我!水猴子!”一個壓低的聲音從裂口外傳來,帶著急促的水響,“鬼子…鬼子的搜索艇撤了!但…但岸上…出大事了!”

一個渾身濕透、精瘦如猴的身影扒著裂口邊緣翻了進來,正是水寨最精通水性的“水猴子”周小七。

“什么事?快說!”老龍頭急問。

周小七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聲音帶著驚惶:“佐藤…佐藤那個王八蛋!他找不到我們…把…把龍骨崗塌陷坑…給圍了!拉了鐵絲網!架了探照燈!還…還立了塊大牌子!”

“牌子?什么牌子?”老鐘心頭一緊。

“‘考古禁區’!”周小七啐了一口,“牌子下面…還…還吊著…吊著龜田那老鬼子的…爛頭盔!佐藤放話…說坑底下埋著大日本帝國‘東亞共榮’的圣物…誰敢靠近…格殺勿論!他…他要長期圍困…要把那片地…一寸寸…挖開!把玉…挖出來!”

如同驚雷炸響!眾人瞬間明白!佐藤這是要用龜田的尸骸和所謂“圣物”的名義,將龍骨崗塌陷坑徹底霸占!長期圍困,斷絕水寨外援!更要掘地三尺,將深埋地脈的玉璋挖出來!

陳默緩緩站起身,掌心緊握著那枚玉璋碎片。碎片的邊緣,冰冷而鋒利,仿佛在無聲地吶喊。他空洞的“目光”穿透沉船厚重的鐵木船壁,投向龍骨崗的方向。

甕渡玄針,救得一人之命。然山河之殤,祖脈之危,又豈是一針一甕所能渡?

主站蜘蛛池模板: 来安县| 涞源县| 南康市| 瑞昌市| 永善县| 福州市| 嵊州市| 吴川市| 贡嘎县| 龙里县| 清水县| 柳林县| 张北县| 通道| 台北市| 乾安县| 宜章县| 化州市| 灌南县| 邢台市| 敖汉旗| 永胜县| 东辽县| 孟村| 宜城市| 商河县| 郸城县| 高雄县| 巨野县| 乌恰县| 临澧县| 巴里| 莫力| 大田县| 阳朔县| 嘉定区| 瑞丽市| 望奎县| 扶风县| 永年县| 定远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