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嗚——！”第三波聲吶脈沖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進水寨！空氣在低頻震蕩中發出呻吟，吊腳木屋的梁柱簌簌落灰，水面激蕩起細密的漣漪。陳默指間那枚玉璋碎片的震顫陡然加劇，如同瀕死蜂鳥的振翅，發出一種唯有他能感知的、絕望的嗡鳴。
它被鎖定了！森川臨死前泄露的玉璋核心頻率參數，如同植入碎片的死亡烙印，正被這頭來自深海的鋼鐵巨獸貪婪地舔舐！
“東南！聲源固定了！距離…三里！是艘改裝快艇！吃水很深！”陳默的聲音穿透聲浪，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它在調整頻率…在聚焦！目標…是我們！”
老鐘的臉色瞬間煞白如紙。三里！對于裝備重炮的日軍快艇，這是絕殺距離！水寨的木樁和蘆葦，在聲吶的穿透掃描和隨之而來的炮火覆蓋下，將如同紙糊！
“棄寨！從‘鬼旋渦’水道走！”老龍頭當機立斷，聲音嘶啞，“那條水道暗流亂，漩渦多，鬼子的船大，進去就是找死！”
“來不及了！”陳默猛地抬頭，“聲吶脈沖在加速！下一波…就是精確定位炮擊！”他的耳朵捕捉著那艘快艇引擎功率陡然提升的轟鳴，以及炮塔轉動時沉重的金屬摩擦聲！死神的鐮刀，已經高高舉起！
絕望如同冰冷的潭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硬抗是粉身碎骨，撤離是活靶子！水寨，已成絕地！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嗚…嗚哇——！”一陣怪異、扭曲、如同千百只受傷水鳥齊聲哀鳴的噪音，猛地從水寨西北角、那片被濃霧和茂密蘆葦遮蔽的“鬼旋渦”水域方向爆發出來！聲音尖銳、雜亂、帶著強烈的干擾性，瞬間蓋過了聲吶脈沖單調的嗡鳴！
聲吶艇上那持續不斷的、穩定的“嗡嗚”聲，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掐住，陡然扭曲變形！緊接著，艇上傳來日軍操作員氣急敗壞的咆哮：“八嘎！信號…信號被干擾了！強烈的聲波雜訊！來源…西北！是人為干擾！是陷阱！”
“鬼旋渦？！”老龍頭愕然看向陳默，“那鬼地方除了要命的漩渦，哪來的干擾？”
陳默空洞的“目光”死死“釘”向西北！他的耳廓如同最精密的聲吶接收器，瘋狂解析著那片混亂的噪音風暴！那不是單一的聲源！是無數個！是成百上千根…中空的蘆葦管！被狂暴的暗流和漩渦裹挾著，在水下高速旋轉、碰撞、摩擦管壁！不同長度、不同管徑、不同破損程度的蘆葦管，在亂流中發出各自不同的、或尖銳或低沉或嘶啞的共鳴！這些雜亂無章的聲波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天然的、動態的聲學迷障！
“是‘鬼旋渦’！是水下的‘蘆管陣’！”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悸動，“暗流卷著那些廢棄的、中空的蘆管在漩渦里亂撞！天然的噪音屏障！森川給的頻率…被這亂流雜音污染了！”
仿佛是回應陳默的判斷，那艘聲吶快艇如同被激怒的巨獸，引擎發出狂暴的嘶吼，艇首猛地轉向西北！它放棄了即將完成鎖定的水寨，朝著“鬼旋渦”那片發出強烈“干擾源”的水域，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它要碾碎這膽敢戲弄它的噪音源頭！
“好機會！快撤！”老鐘狂喜，立刻指揮眾人攙扶傷員，準備船只，朝著與“鬼旋渦”相反的方向——水寨東北角的隱秘水道轉移。
陳默卻站在原地沒動。他的耳朵捕捉著聲吶快艇沖向“鬼旋渦”的轟鳴，捕捉著快艇上日軍指揮官因信號丟失而氣急敗壞的咆哮，更捕捉著…“鬼旋渦”深處，那更加狂暴的水流咆哮和…一種新的、極其細微的金屬撕裂聲！
“不對！”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快艇的聲吶…功率太大了！它在主動發射高強度脈沖…它在震…震塌‘鬼旋渦’的暗樁根基！”
仿佛印證著他的話！“轟隆隆——！”一聲沉悶得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巨響，猛地從“鬼旋渦”方向傳來！整個老龍潭的水面劇烈地搖晃起來！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巨大木材斷裂的“咔嚓”聲和巖石崩塌的轟鳴！
“鬼旋渦！塌了！”瞭望的隊員發出撕心裂肺的驚叫！
只見西北方向那片濃霧籠罩的水域，如同煮沸的開水般瘋狂翻騰！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漩渦瞬間成型，吞噬著周圍的一切水流！更可怕的是，漩渦中心如同張開的地獄之口，無數斷裂的巨大暗樁和崩塌的巖石被恐怖的吸力卷向深處！那艘不可一世的聲吶快艇，如同被無形巨手攫住的玩具，在漩渦邊緣徒勞地掙扎、打轉，艇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正被一點一點地拖向毀滅的深淵！
“八嘎！引擎全速！倒車！倒車！”快艇上日軍的驚嚎聲在狂暴的水聲中顯得如此渺小。
大自然的偉力面前，人類的科技造物脆弱得可笑。
水寨的危機暫時解除，但“鬼旋渦”的崩塌引發了連鎖反應！整個老龍潭的水流系統被攪亂！原本平緩的東北角隱秘水道，水流陡然變得湍急混亂，暗流叢生！老龍頭準備撤離的幾條船在突如其來的亂流中劇烈搖晃，險些傾覆！
“水道亂了！暗樁移位！走不了了！”撐船的漢子臉色慘白地喊道。
唯一的生路，被這意外的天災再次阻斷！眾人剛脫離炮口，又陷入湍流的囚籠！
就在這時！“咳…咳咳…”吉田虛弱的聲音在混亂中響起。他被兩個隊員用門板抬著，斷指處裹著干凈的布，臉色依舊灰敗，但那雙渾濁的獨眼，卻死死盯著東北方向那片因“鬼旋渦”崩塌而變得異常渾濁、漂浮著大量斷枝碎葉的水域。
“那…那邊…”吉田用盡力氣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向渾濁水域中幾段隨波浮沉的、特別粗大黝黑的朽木，“看…看那木頭…上面…有…有鐵箍…是…是沉船…老沉船…”
沉船？！老龍頭順著吉田指的方向看去，渾濁的水流中，幾段裹滿淤泥和水草的巨木沉沉浮浮，其中一段朽木斷裂處，赫然露出半圈銹蝕嚴重的厚重鐵箍！這絕不是普通暗樁！
“是‘鐵頭龍王’！”老龍頭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出駭人的精光，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是早年翻在‘鬼旋渦’口子上的運鹽槽船！船梆子是鐵力木包的鐵箍！船肚子里…有貨！有空腔！”
陳默瞬間明白了吉田的意圖！也明白了老龍頭的狂喜！那艘沉沒多年的槽船，巨大的鐵木船體結構，內部中空的貨艙，正是此刻隔絕聲吶掃描、制造混亂、甚至…借力遁走的絕佳掩體！吉田在用他戰地記者的觀察力，賭一條生路！
“目標！沉船殘骸！”陳默的聲音斬釘截鐵，“船！靠過去！鉆進那鐵木肚子里！”
命令如同強心針！幾條船在經驗豐富的水手操控下，如同搏命的江豚，在湍急混亂的水流中奮力掙扎，朝著那幾段漂浮的巨木殘骸靠攏！
渾濁的泥水裹挾著斷木碎石不斷撞擊著船體。陳默緊握船幫，耳中充斥著水流狂暴的嘶吼、木材斷裂的呻吟、以及…越來越近的沉船殘骸在水中翻滾碰撞發出的空洞回響。他能“聽”到那巨大船體內部復雜的空間結構，如同一個水下的迷宮。
終于，一條小劃子率先撞開漂浮的雜物，靠近了一段半沉半浮、如同小山般的黝黑船側！船側被撕裂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里面黑洞洞的，散發著濃重的淤泥和鐵銹的腥氣。
“鉆進去！”老龍頭嘶吼。
小劃子如同靈活的泥鰍，擦著鋒利的斷裂木茬，一頭扎進了沉船那幽深、冰冷、充滿未知的腹腔！緊接著，烏篷船和其他小船也緊隨其后，險之又險地擠進了這水下的鋼鐵墳墓！
當最后一條船尾消失在沉船裂口，渾濁的水流裹挾著大量漂浮物，很快將裂口遮掩了大半。從外面看，這里只剩下一片漂浮著垃圾的渾濁水域和半截朽木，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沉船內部，是絕對的黑暗與死寂。渾濁的泥水灌滿了大半個貨艙，僅存的狹小空氣層彌漫著令人窒息的腐臭和鐵銹味。船只隨著水流的沖擊微微搖晃，發出沉悶的“吱嘎”聲。
“嗡——嗚——！”聲吶脈沖的嗡鳴再次掃過這片水域！但那強大的聲波，在撞擊到厚實的鐵木船殼時，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極其微弱的反饋。沉船巨大的金屬結構和內部復雜的水體空腔，構成了完美的聲學屏障和干擾源。聲吶屏幕上，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噪點。
“信號…消失了…”遠處快艇上，日軍操作員茫然的聲音在死寂的水面上飄蕩。
沉船腹內，陳默靠在冰冷的、布滿藤壺的鐵木船壁上，掌心緊貼著那枚終于恢復平靜的玉璋碎片。碎片冰冷依舊，卻仿佛多了一絲劫后余生的溫潤。他的耳中，是眾人壓抑的喘息，是渾濁水流在船體內晃蕩的輕響，是遠處聲吶艇不甘的嗡鳴漸行漸遠。
蘆管驚濤，巨艦藏形。這來自遠古的玉魄，在科技與自然的狂暴對撞中，又一次躲進了大地母親最隱秘的褶皺里。然而，陳默知道，風暴并未停歇。佐藤的怒火，如同老龍潭上未散的濃霧，正醞釀著更加致命的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