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過處分單，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韓炫的書桌上，也燙在他脆弱的少男心上。

開學第二天，他就成了隆三中的“名人”——“無人機刺客”、“禿頭風暴制造者”、“尊容毀損罪”首犯。

走在路上，感覺四面八方都投來“哦，就那衰神”的目光，連食堂大媽給他打菜，手都抖得格外厲害，一勺紅燒肉能抖掉半勺。

“兄弟，看開點。”

室友張偉，一個眼鏡片厚得能防彈、手指在虛擬鍵盤上翻飛如殘影的技術宅，推了推眼鏡，試圖安慰，“不就是個處分嘛，檔案里多一行字而已，不影響咱干大事！”

他所謂的“大事”，是正在編寫的“校規(guī)刺客APP 0.1版”，目標是黑掉校園廣播系統(tǒng)，在課間播放點“提神醒腦”的音樂。

王浩，肌肉虬結的體育委員，一邊往嘴里塞著第三個饅頭，一邊含糊不清地附和：

“就是！韓炫，你這開局雖然…嗯…刺激了點，但勝在夠轟動！比我這天天跑圈練肌肉的存在感強多了！”

他指了指窗外操場上正在烈日下罰跑的可憐蛋們。

韓炫有氣無力地戳著餐盤里的青菜，感覺人生一片灰暗。

“浪漫嘉年華？美女集中營？我呸！”他環(huán)顧這個傳說中的“科技食堂”，絕望指數(shù)再次飆升。

科技？是挺科技。點餐刷臉，自動結算。可這環(huán)境…簡直是反人類！

巨大的食堂被一道一米二高的透明玻璃墻無情地劈成兩半。左邊，“男生用餐區(qū)”，清一色雄性生物，空氣中彌漫著汗味、腳丫子味和雄性荷爾蒙無處安放的躁動。

右邊，“女生用餐區(qū)”，鶯鶯燕燕，但也被這玻璃墻隔得像動物園的觀賞區(qū)。

兩邊涇渭分明，仿佛中間那道墻通了高壓電，誰敢碰一下就得灰飛煙滅。

墻上海報標語更是辣眼睛：

“男女有別，用餐有序！”（配圖：兩個火柴人隔墻相望，中間一個巨大的紅色叉叉）

“非必要不交流！非必要不注視！”（配圖：一個眼睛被打了馬賽克的人）

“食不言，寢不語，專注營養(yǎng)吸收！”（配圖：一個面無表情咀嚼食物的機器人）

“這哪是食堂？這特么是銀河隔離帶！”韓炫悲憤吐槽，“我就想跟咱班班花…哦不，跟林夏同學交流一下學習心得，探討一下無人機維修技術，怎么就成‘非必要’了？”

他眼神不自覺地飄向玻璃墻對面，林夏正一個人安靜地吃飯，銀色蝴蝶胸針在燈光下閃著微光，像一座遙不可及的冰山。

“還有這校規(guī)！”

王浩壓低聲音，掰著手指數(shù)，“頭發(fā)長一厘米，校門都進不來！書包每周被翻個底朝天，跟海關緝私似的！午休必須滾回宿舍，想趴會兒都不行！最絕的是，男同胞不配當班委？除了我這體育委員，其他都歸女生？這什么封建殘余思想！”

張偉扶了扶眼鏡，鏡片反射出冰冷的光：“據(jù)我分析，這是典型的‘情感隔離’與‘服從性測試’。

通過制造物理和心理的雙重壁壘，壓抑青春期本能，將個體規(guī)訓為高效、麻木、只專注于KPI（考試成績）的學習機器。其本質是…”

“是反人類！”

韓炫咬牙切齒地總結，“破繭！必須破繭！這繭不破，我們遲早被憋死、被悶死、被這奇葩規(guī)矩玩死！”

他拍了下桌子，引來周圍一片側目和巡邏紀律委員的死亡凝視，趕緊縮了縮脖子。

“破繭聯(lián)盟？”張偉和王浩眼睛一亮。

“對！”韓炫壓低聲音，眼中燃起一絲“革命”的火苗，“就叫‘破繭聯(lián)盟’！目標：打破這該死的玻璃墻！撕碎這些反人類的校規(guī)！讓青春…自由呼吸！”

雖然這口號聽起來有點中二，但在高壓環(huán)境下，顯得格外悲壯和熱血。

就在這時，韓炫下意識地想去掏口袋里的紙巾，卻摸到了那張該死的處分單！

他像被燙到一樣飛快縮回手，臉上剛燃起的斗志瞬間被一盆冷水澆滅，只剩下尷尬和晦氣。

“靠，這玩意兒怎么還在我身上！”

他低聲咒罵，想把處分單揉成一團扔了，又怕被無處不在的“天眼”拍到罪加一等。

正糾結著，坐在旁邊的張偉眼疾手快（或者說手賤），一把將那張皺巴巴的處分單從他褲袋邊緣抽了出來！

“喲，這就是傳說中的‘尊容毀損罪’判決書？讓我瞻仰瞻仰！”張偉一臉好奇，展開那張承載著韓炫血淚的紙。

“喂！還我！”韓炫急了，伸手去搶。

張偉嘻嘻哈哈地躲閃：“別急嘛！讓我看看這罪名到底多嚴重…嘖嘖，‘極其惡劣影響’…哎喲！”

他手一滑，那張紙飄然落下。

張偉下意識地伸手去撈，結果手指一劃拉，“嘖，這材質，飛起來肯定帶勁！”。

幾秒鐘，一架線條冷硬、機翼銳利如刀、帶著一股子肅殺之氣的合金紙飛機誕生了！

“噗…”王浩差點把嘴里的湯噴出來。

韓炫臉都綠了：“張偉！你大爺！”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張偉看著手里新鮮出爐的“處分單號”紙飛機，惡作劇之心頓起。

他瞄了一眼玻璃墻對面，又看了看食堂盡頭正在“視察民情”、和幾個老師邊走邊聊端著餐盤正準備坐下吃飯的校長，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張偉得意地嘬了下牙花子（雖然沒聲），純粹是手癢難耐、作死之魂熊熊燃燒，想試試這“合金飛機”的滑翔性能。

他瞇起一只眼，完全是隨緣、無目標、放飛自我的心態(tài)，朝著前方人稍微稀疏點的方向，手腕用上巧勁，瀟灑地一送！

“看我的！目標——校長大人的…湯碗！”張偉深吸一口氣，手腕猛地一甩！

那架承載著韓炫恥辱的紙飛機，帶著“嗚嗚”的風聲（心理作用），像一枚被命運（或張偉的惡趣味）加持過的精確制導導彈，在空中劃過一道…極其詭異刁鉆的弧線！

它先是險之又險地擦過一個打飯同學的頭頂，引起一聲驚呼；接著巧妙地繞過了柱子旁巡邏的紀律委員；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韓炫、王浩）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它竟然…竟然輕飄飄地、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亍┻^了那道一米二高的玻璃墻下方一條不足五厘米寬的縫隙！

“臥槽？！”三人異口同聲，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紙飛機穿墻而過，仿佛突破了次元壁！它帶著一種嘲諷般的優(yōu)雅，在空中短暫地盤旋了一下，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一個俯沖——

噗嗤！

精準無比地，一頭扎進了校長趙德柱剛剛端起來、正準備喝一口的那碗…熱氣騰騰的紫菜蛋花湯里！

湯花四濺！幾片紫菜和蛋花，狼狽地掛在了校長僵硬的手臂和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袖口上。

時間，再次凝固。

整個食堂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校長…和他湯碗里那架濕漉漉、正慢慢沉底的紙飛機上。

趙德柱校長的動作定格了，整個人徹底石化！

隨行的幾名老師瞬間啞口的張望四方，包括陳鐵面。

趙德柱他端著湯碗，看著里面那團泡發(fā)的、印著紅頭文件和“記過處分”字樣的“湯料”，臉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抽搐。

那表情，比開學典禮假發(fā)被撞飛時還要復雜一萬倍——震驚、荒謬、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當眾羞辱的暴怒正在眼底瘋狂醞釀！

臉上那焊死的“和藹”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寸寸龜裂、崩塌！嘴角瘋狂抽搐，如同通了高壓電！

韓炫、張偉、王浩三人，魂飛魄散！

韓炫眼珠子瞪得差點脫眶，張偉更是如遭五雷轟頂，保持著投擲姿勢僵成雕塑，臉上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凈，比食堂的墻還白！

他真不是故意的啊！他就是手欠！就是作死！就是覺得那紙牛逼想飛飛看！鬼知道能飛這么準？！還自帶導航？！

“跑！！！”韓炫從喉嚨里擠出一聲變了調的嘶吼，求生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

三人像受驚的兔子，連餐盤都顧不上，拔腿就朝著食堂后門的方向亡命狂奔！帶翻了椅子，撞到了人，引起一片驚呼和混亂。

趙德柱深吸一口混雜著雞湯和怒火的灼熱空氣！

不能發(fā)火！人設！形象！大局！

他憑借影帝級的修養(yǎng)（和假發(fā)的物理遮掩），強行將那口噴到喉嚨的巖漿咽了回去！

在數(shù)百道如同聚光燈般的目光注視下，他動作僵硬地放下那碗“加料”雞湯。

強忍著惡心和滔天怒火，他伸出兩根手指（仿佛那紙飛機會咬人），極其嫌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捏住了那架濕漉漉、油膩膩的合金紙飛機一角，把它從湯里“拔”了出來。

湯汁滴滴答答，在地上匯成一小灘油污。

濕透的紙飛機機翼散開，露出了里面如同墓志銘般清晰、深刻、帶著金屬質感的字跡——“特級尊容毀損罪…韓炫…”

趙德柱的目光掃過那加粗加黑、如同巴掌扇在臉上的罪名，再聯(lián)想到自己那顆暴露的、冰冷的禿頭殼頂……

一股荒誕到極致、滑稽到頂點、足以讓人精神錯亂的爆笑洪流，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熔巖，轟然沖垮了他理智的堤壩！直沖天靈蓋！

他死死！死死咬住后槽牙！腮幫子肌肉瘋狂鼓脹跳動！

整張臉如同開了染坊，由赤紅轉為醬紫再轉為鐵青！鼻孔擴張到極限！

眼鏡片后，那雙眼睛瞪得如同銅鈴，里面是強行壓抑的、扭曲的、快要爆炸的笑意和焚盡一切的怒火在瘋狂交織、撕扯！他猛地低下頭，肩膀如同篩糠般劇烈抖動！

喉嚨里發(fā)出幾聲壓抑到極致、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嗬嗬…咕嚕…”怪響！

就差那么零點一秒！他這位“德高望重”的校長，就要在幾百號師生面前，因為一張“尊容毀損罪”折成的合金紙飛機，笑噴在參雞湯里，成為川隆中學永恒的史詩級笑柄！

最終，趙德柱憑借著非人的意志力（和假發(fā)最后一點遮羞功能），硬生生把那口足以掀翻屋頂?shù)谋ΓB同膽汁一起，狠狠咽回了肚子里！

他再次抬起頭，臉上重新掛上了一個比哭還難看、扭曲到驚悚的“笑容”，仿佛剛才只是被湯燙了一下。

他不動聲色、卻帶著泄憤般的力道，將那張濕透油膩的合金紙飛機狠狠揉成一團廢鐵，塞進了自己價值不菲的西裝內袋。

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顫抖：“咳…咳咳…同…同學們，用…用餐…涼了就…就不好了…”

混亂中，一個魁梧的身影格外顯眼——劉大壯！他正端著一碗堆成小山的飯菜，吃得滿嘴流油。

看到韓炫三人慌不擇路地逃跑，又看看遠處校長那鍋“加料”的湯，劉大壯那雙“憨厚”的眼睛里，瞬間迸發(fā)出堪比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光芒！

“老師！老師！”

劉大壯嘴里塞著飯，含糊不清但音量奇大地吼了起來，一手端著碗，一手激動地指向韓炫三人逃跑的方向，油乎乎的手指精準定位，“是韓炫！還有張偉、王浩！他們扔的紙飛機！砸校長湯里了！我看見了！清清楚楚！”

那表情，仿佛在舉報危害國家安全的恐怖分子，充滿了正義感和…一絲絲邀功的興奮。

校長室·“實驗樣本”的加料

校長辦公室，氣氛詭異。

趙德柱換下了沾著蛋花湯的中山裝，穿著一件普通的灰色襯衫。

他慢條斯理地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中山裝內夾出了那架濕透、變形、字跡暈染但依舊能辨認出“處分通知單”本質的紙飛機。

他沒有暴怒，沒有摔東西，甚至臉上連一絲慍色都欠奉。

他像對待什么珍貴標本一樣，將紙飛機攤平在吸水紙上，然后拿起放大鏡，仔細地、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上面暈開的墨跡和紙張的紋理。

“高一（七）班，韓炫…記過處分…”

他低聲念著，嘴角竟然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隨即又被他強行壓下，變成了一種高深莫測的沉吟。

他走到巨大的監(jiān)控墻前，手指在觸摸屏上滑動、放大。

很快，食堂后廚通道的監(jiān)控畫面被調出，清晰地捕捉到了韓炫三人狼狽逃竄、撞翻桌椅的“英姿”，以及劉大壯端著飯碗、激動舉報的“偉岸”身影。

“呵…”一聲極輕的笑從鼻腔里哼出。校長轉身，拿起桌上的鋼筆式U盤，再次插入電腦。

調出韓炫的專屬檔案。

【實驗對象：高一（七）班韓炫】

【壓力源注入記錄：】

事件1：開學典禮·無人機撞擊(等級A)

即時反應：驚慌失措(-5)

后續(xù)應對：試圖掩飾、掙扎(+2)

韌性指數(shù)激活：+1

事件2：食堂·紙飛機投“彈”(等級B+)

即時反應：恐慌、逃逸(-3)【新記錄】

應激反應：協(xié)同逃跑、引發(fā)小范圍混亂(中性/待觀察)

韌性指數(shù)變化：待評估(需觀察后續(xù)反應)

校長在【事件2】后面快速敲入備注：

“目標在壓力下展現(xiàn)出初步的群體協(xié)同意識（逃跑），但仍屬本能規(guī)避，缺乏有效應對策略。

‘破繭’意向萌芽（聯(lián)盟口號），但行動力與目標嚴重不符（再次社死）。抗挫力薄弱，需持續(xù)加壓引導其‘觸底反彈’。”

他關閉檔案，目光落在辦公桌玻璃板下壓著的一張泛黃舊照片上。

照片里，年輕的趙青青穿著潔白的芭蕾舞裙，笑容明媚，眼神清澈而充滿理想，旁邊一行娟秀的小字：

“教育，是點燃心火，而非澆滅本能。讓他們去愛，去痛，去碰撞，方能破繭成蝶。”

校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照片中女兒的臉龐，眼神變得柔和而深遠。

他拿起桌上那架濕漉漉的“處分單號”紙飛機，走到窗邊。陽光透過窗戶，將他手背上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蝴蝶紋身照亮了一瞬。

“青青，”他對著虛空低語，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偏執(zhí)和深沉的疲憊，“你看，這‘湯碗里的罪狀’，這狼狽的‘破繭’宣言…是不是比你當年想象的，還要…鮮活？還要…有‘韌性’培養(yǎng)的潛力？”

他松開手指，那架承載著韓炫雙重恥辱的紙飛機，飄飄悠悠地，落進了桌角一個標記著【實驗樣本·高一（七）班·韓炫】的透明文件盒里，和開學典禮的處分單新件躺在了一起。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光亮的頭頂和那盒“罪狀”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宛如一張精心編織的、等待著獵物掙扎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