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溪躲在府里三天沒出門。
密信被她壓在妝奩最底層,可上面的字跡總在眼前晃——舅父的名字,走私的數目,像根刺扎在心里。晚晴勸她“或許是沈相弄錯了”,她卻知道,那白衣丞相從不會在這種事上出錯。
第四日清晨,相府的人來了,送來一個錦盒。
打開一看,是支金步搖。流蘇上墜著顆紅寶石,晃一晃,像極了十年前她丟在巷子里的那支。附信上是沈硯卿的字,清瘦有力:“江南路遠,帶上這個,能安神。”
趙靈溪捏著步搖,指腹摩挲著冰涼的寶石,忽然跳起來:“備車!去相府!”
沈硯卿正在打點行裝,見她闖進來,丹鳳眼挑了挑:“郡主想通了?”
“我跟你去江南!”趙靈溪把金步搖插在發間,紅裙獵獵,“我要親自問問舅父,他到底有沒有做那些事!”
沈硯卿看著她發間的步搖,眼底閃過一絲柔和。他就知道,這小郡主看著驕縱,心里卻比誰都拎得清。
“好。”他讓人添了副馬鞍,“路上顛簸,郡主恐會不適。”
趙靈溪撇嘴:“本郡主騎術好得很!”
話雖如此,上路時她還是被晃得臉色發白。沈硯卿的馬車寬敞平穩,她起初硬撐著不肯進去,直到被風沙迷了眼,才別扭地掀簾坐進去。
馬車里鋪著軟墊,彌漫著淡淡的藥香。沈硯卿正靠在窗邊翻書,月白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細得像易碎的玉。他見趙靈溪揉著腰,從暗格里拿出個暖爐遞過去:“墊著。”
趙靈溪接過暖爐,指尖觸到他的手,冰涼得像玉石。她忽然想起晚晴說的“沈相的咳疾是胎里帶的,冬天尤其難熬”,心里莫名軟了軟。
“你也靠會兒吧。”她往旁邊挪了挪,讓出半張軟墊,“看你累得臉都白了。”
沈硯卿看著她別扭的樣子,低笑一聲,還真靠了過去。馬車輕微晃動,他的衣袖偶爾掃過她的裙角,帶著清苦的藥香,竟奇異地讓人安心。
趙靈溪偷偷看他。他閉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片陰影,丹鳳眼尾的紅痣在昏暗的光線下,妖冶得像朵開在雪地里的花。她忽然覺得,這白衣丞相也沒那么討厭,至少……比二皇兄真誠多了。
行至江南地界時,恰逢雨季。連綿的雨把青石板路洗得發亮,沈硯卿的咳嗽又重了。他靠在客棧窗邊,看著雨簾里穿梭的油紙傘,忽然低低地咳起來,絹帕上染出點刺目的紅。
“你又咳血了!”趙靈溪闖進來時正好撞見,聲音都變了調,“我去找大夫!”
“不必。”沈硯卿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卻很輕,“老毛病了。”
他的指尖冰涼,趙靈溪卻覺得那溫度燙得驚人。她想起這一路,他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咳嗽,卻從不在她面前示弱。
“沈硯卿,”她蹲下身,仰頭看他,眼里的驕縱全變成了擔憂,“你別總硬撐著好不好?”
沈硯卿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忽然笑了。雨聲淅瀝,紅衣少女蹲在他面前,像團燒進雨里的火,燙得他心口發暖。
“好。”他輕聲道,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些許脆弱。
窗外的雨還在下,打濕了客棧的窗欞。誰也沒說話,可空氣中那點若有似無的張力,卻像雨里的藤蔓,悄悄纏緊了彼此的心跳。
趙靈溪忽然明白,江南此行,或許不止是為了查清舅父的案子。或許……也是為了看清,這朵病弱的白蓮花,到底藏著怎樣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