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溪拎著食盒闖相府時,沈硯卿正在看邊關送來的軍報。
暗衛查到,調換軍糧的是二皇子的心腹,手法粗劣,倒像是故意留下破綻,引他去查。沈硯卿指尖在“二皇子”三個字上敲了敲,丹鳳眼瞇起——趙珩這是想借軍糧案,把他拖進奪嫡的渾水。
“沈相!看我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了!”
紅影撞進書房,打斷了他的思緒。趙靈溪今日穿了件水紅色的襦裙,裙擺繡著纏枝蓮,比往日的騎裝多了幾分嬌俏。她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掀開蓋子,里面是碗黑乎乎的藥湯,旁邊還堆著半盒蜜餞。
“這是……”沈硯卿看著那碗藥,眉峰微蹙。
“李御醫開的方子呀!”趙靈溪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我親手煎的!快趁熱喝!”
藥味混著焦糊氣飄過來,沈硯卿的咳嗽又犯了。他看著趙靈溪指尖的薄繭——顯然是煎藥時被燙的,心里那點對二皇子的警惕,忽然被這碗“誠意滿滿”的藥湯沖散了。
“郡主有心了。”他接過藥碗,剛要喝,就被趙靈溪攔住。
“等等!”她飛快地捏了顆蜜餞塞進他嘴里,“先含著,就不苦了!”
甜意瞬間在舌尖炸開,混著梅子的酸,恰好壓過了藥湯的苦澀。沈硯卿抬眼,看見趙靈溪正盯著他,眼里亮晶晶的,像在等夸獎的孩子。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午后。他被仇家堵在巷子里,打得嘴角淌血,是個穿紅衣的小丫頭,塞給他一顆蜜餞,說“甜的能止痛”。
那時候的糖,和此刻的味道,竟驚人地相似。
“怎么樣?不苦吧?”趙靈溪見他喝完藥,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沈硯卿點頭,喉間的灼痛感被甜味撫平,連咳嗽都輕了些。他拿起一顆蜜餞遞過去:“郡主也嘗嘗。”
趙靈溪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含在嘴里含糊道:“對了,我聽父皇說,軍糧案查到二皇兄頭上了?”
沈硯卿沒隱瞞:“是他的人動的手,只是沒抓到實證?!?
“我幫你查!”趙靈溪拍著胸脯,“我去他府里找,就說借他的棋譜看,肯定能翻出點東西!”
沈硯卿看著她興沖沖的樣子,忽然伸手,替她拂去發間沾著的藥渣。指尖觸到她的發絲,柔軟得像上好的綢緞。
“不必。”他收回手,指尖還殘留著她發間的香氣,“二皇子狡猾,你去了反而危險。”
趙靈溪的臉莫名一紅,別過臉嘟囔:“我才不怕……”
話沒說完,秦書言匆匆進來,手里拿著封密信:“相爺,江南鹽商案有新線索,牽扯到……昭陽郡主的舅父?!?
趙靈溪的笑僵在臉上。她舅父是江南織造,平日里最疼她,怎么會和鹽商案扯上關系?
沈硯卿拆開密信,看完后遞給她。上面寫著,她舅父利用職務之便,為鹽商走私提供門路,從中獲利數十萬兩。
“這不可能!”趙靈溪把密信捏皺,眼眶紅了,“我舅父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你們弄錯了!”
“證據確鑿?!鄙虺幥涞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郡主若不信,本相可以陪你去江南一趟,親眼看看。”
趙靈溪看著他平靜的丹鳳眼,忽然想起李御醫的話——沈相的冷,是因為看得太透。他從不說謊,也從不會因為私情放過任何人。
可那是她的舅父啊。
“我不去?!彼偷卣酒饋恚t裙掃過桌角,帶倒了蜜餞盒,梅子滾了一地,“沈硯卿,你就是故意的!你早就想對付我舅父,是不是?”
沈硯卿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沒解釋。有些事,說再多不如讓她自己看清。
趙靈溪轉身就跑,金步搖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像碎了的糖。
秦書言撿起地上的蜜餞,低聲道:“相爺,郡主怕是誤會了。”
沈硯卿沒說話,只是拿起一顆滾到腳邊的梅子,放進嘴里。甜味散去后,只剩滿口的澀,像極了那年巷子里,他咽下的血。
他知道,這團烈火總有一天要學會面對現實的冷。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而跑出相府的趙靈溪,坐在馬車上,看著手里被捏皺的密信,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第一次發現,這世間的事,不是她撒撒嬌、鬧一鬧,就能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車窗外,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紅衣在暮色里,像團快要熄滅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