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溪第二次踏進項府時,帶著一身未散的酒氣。
她昨夜陪皇帝宴飲,多喝了幾杯,今早起來頭痛欲裂,偏生二皇子趙珩派人來說,他母妃的舊部張都尉被沈硯卿扣在刑部大牢,還說“沈相故意刁難皇室親眷”。
“什么狗屁丞相!”趙靈溪一怒之下,翻出最艷的正紅裙裝,帶著侍衛就往相府沖,“今日非要拆了他的藥圃,看他還怎么裝病!”
相府的藥圃在后院,種著沈硯卿平日里調理咳嗽的藥材,由專人看管,連秦書言都輕易不讓進。此刻卻被趙靈溪帶著人攪得一片狼藉——剛成熟的川貝被踩爛在泥里,專治咳血的白芨被連根拔起,連那株養了五年的鐵皮石斛,都被她的侍衛攔腰折斷。
“住手!”管家急得滿頭大汗,卻不敢真攔,只能圍著圈子勸,“郡主!這都是相爺救命的藥??!”
“救命?”趙靈溪踩著裙擺站在藥圃中央,紅衣沾了泥點,倒更像朵帶刺的紅玫瑰,“他沈硯卿心那么黑,哪用得著這些草木玩意兒?我看他該吃點黃連,清清心!”
她正說著,就見月白身影從回廊走來。沈硯卿披著件素色披風,臉色比昨日更白,顯然是被這邊的動靜驚動了。
他看著滿地狼藉,丹鳳眼微微瞇起,卻沒立刻發作。目光落在趙靈溪泛紅的眼角時,頓了頓——她眼底有紅血絲,帶著宿醉的疲憊,倒不像純粹來尋釁的。
“郡主這是……替二皇子來討說法?”沈硯卿的聲音很輕,卻像片冰,落在趙靈溪心頭。
趙靈溪被戳中痛處,梗著脖子道:“張都尉是我母妃的人!你憑什么抓他?”
“憑他私通敵國,泄露邊關布防圖?!鄙虺幥鋫壬?,讓開身后的暗衛,“人證物證都在,郡主若不信,可去刑部查驗?!?
暗衛呈上的密信上,赫然是張都尉與北狄使者的通信,字跡潦草卻透著諂媚。趙靈溪的臉瞬間白了——她雖跋扈,卻分得清“私怨”與“通敵”的分量。
“這……”她張了張嘴,酒意醒了大半,“二皇兄說……說你是故意找茬……”
“二皇子的話,郡主也信?”沈硯卿看著她慌亂的樣子,忽然覺得那被踩爛的藥圃也沒那么可惜了。他早料到趙珩會利用她,只是沒想到她會這么沖動。
趙靈溪的眼圈紅了。她不是蠢,只是習慣了相信身邊的人,從未想過會被親哥哥當槍使。
“對不起……”她低著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哼,“藥圃……我賠給你?!?
沈硯卿看著她蔫了的樣子,像只被雨淋濕的小獸,忽然低低地笑了,咳得肩頭發顫:“不必。反正……這些藥,對我也沒什么用?!?
他轉身時,披風掃過趙靈溪的裙角,帶著清苦的藥香。趙靈溪抬頭,看見他蒼白的側臉,忽然想起昨夜宴上,有人說“沈相的咳疾,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心口莫名一緊。
“我……我讓父皇派御醫來給你看看。”她脫口而出,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急切。
沈硯卿的腳步頓了頓。晨光穿過藥圃的殘枝,落在他丹鳳眼上,亮得驚人。
“好啊?!彼p聲道,“正好讓郡主看看,本相是不是裝病?!?
趙靈溪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白衣在風中微微顫動,像片隨時會飄落的雪。她忽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一株沒被踩爛的白芨,緊緊攥在手里。
晚晴在一旁低聲道:“郡主,咱們回去吧?”
“不?!壁w靈溪搖頭,眼底閃過一絲倔強,“我要在這兒等著御醫。順便……幫他把藥圃重新種起來?!?
紅衣蹲在狼藉的藥圃里,指尖沾著泥土,金步搖垂在額前,遮住了她微微發紅的眼眶。誰也沒看見,回廊盡頭的沈硯卿,正透過窗縫看著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像被春風拂過的冰棱,悄悄化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