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晨霧還沒散,就被一陣急促的叩門聲撞碎了。
“沈相在嗎?本郡主奉旨探望!”
趙靈溪的聲音穿透門扉,帶著點刻意拔高的驕縱。她今日選了件珊瑚紅的騎裝,腰間系著玉帶,金步搖換成了更利落的紅瑪瑙串,遠遠望去,像團風風火火的火,把相府門前的青石板都映得亮了幾分。
管家面有難色地攔著:“郡主,相爺還在歇息……”
“歇息?”趙靈溪挑眉,徑直往里闖,“太陽都曬屁股了,還歇息?莫不是昨晚審案累著了?也是,身子骨弱就別硬撐著嘛。”
她一邊說,一邊讓晚晴把食盒往石桌上擱,里面叮叮當當響,不知裝了些什么。
沈硯卿其實早已醒了,正靠在窗邊翻書。聽見外面的動靜,他指尖捏著書頁的力道重了些,咳了兩聲。秦書言連忙遞上溫水:“相爺,要不讓人把郡主請去花廳?”
“不必。”沈硯卿放下書,月白睡袍的領口松著,露出的鎖骨線條比尋常男子柔和,“讓她進來。”
趙靈溪闖進來時,正撞見沈硯卿起身。他剛咳過,臉色比昨日更白,丹鳳眼半瞇著,像只沒睡醒的貓,偏偏眼尾那點紅痣又妖冶得很,襯得他身上的冷白愈發清透。
“沈相倒是悠閑。”趙靈溪抱起胳膊,目光在他睡袍上轉了圈,故意道,“看來昨日的案子沒累著你。”
沈硯卿沒接話,只示意秦書言看茶。他走到羅漢榻旁坐下,動作緩得像怕扯動什么,卻在落座時,不動聲色地將榻邊一個繡著小紅花的軟墊往內側挪了挪。
“郡主今日來,不止是‘奉旨探望’吧?”他端起茶盞,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李巡撫的案子,還想替他說情?”
趙靈溪被戳中心事,卻嘴硬道:“本郡主是來送補品的!父皇說了,你身子弱,得好好養著。”
她說著打開食盒,里面卻是些花花綠綠的點心,還有幾串晶瑩的蜜餞梅子,哪有什么補品?
“這是……”秦書言看得直皺眉。
“哦,補品太苦,本郡主怕沈相不愛吃,就換成我愛吃的了。”趙靈溪拿起一串梅子,自己先咬了一顆,酸得瞇起眼,又遞到沈硯卿面前,“給你嘗嘗?甜的。”
沈硯卿看著她遞過來的手,指尖沾著點梅子汁,紅得像染了胭脂。他想起昨夜備下的點心——是京中最有名的“醉春風”,甜而不膩,正是她小時候愛吃的那種。
“郡主的好意,心領了。”他沒接梅子,反而指了指桌上的食盒,“相府也備了些點心,郡主不嘗嘗?”
趙靈溪愣了愣,看見那盒“醉春風”時,眼睛亮了亮。這是她最愛的點心,卻因太傅說“太甜膩,失了郡主儀態”,許久沒吃過了。
“算你有良心。”她拿起一塊塞進嘴里,含糊道,“看在點心的份上,李巡撫的事……我不跟你爭了。”
沈硯卿的眼睫顫了顫。他就知道,這小郡主看著跋扈,其實很好哄。
正說著,外面傳來林將軍的聲音,帶著股武將的粗糲:“相爺,邊關急報!”
趙靈溪識趣地住了嘴。她雖驕縱,卻也知軍國大事要緊。
沈硯卿接過密信,臉色漸漸沉了下去。信上寫著:軍糧在押送途中被調換,摻了沙石,前線將士已有怨言。
“知道了。”他將密信揉碎,聲音冷得像冰,“讓暗衛去查,是誰動的手腳。”
林將軍領命,轉身時看見趙靈溪,愣了愣,顯然沒料到郡主會在這兒。他素來怕這位小祖宗的脾氣,剛想行禮,卻聽見趙靈溪問:“軍糧被換了?會不會是……二皇兄那邊的人干的?”
林將軍驚訝地看向她。這郡主竟也懂些朝堂彎彎繞?
沈硯卿也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她。晨光透過窗欞,落在她咬著點心的側臉上,紅衣映得她膚色勝雪,明媚里竟透著點難得的認真。
“郡主覺得呢?”他反問,丹鳳眼里帶了點探究。
趙靈溪被他看得不自在,別過臉:“我怎么知道?我就是隨便說說……不過二皇兄最近總往兵部跑,鬼鬼祟祟的。”
沈硯卿沒說話,心里卻記下了。這小郡主雖被寵壞,卻不蠢,只是懶得動心思罷了。
林將軍走后,趙靈溪也起身告辭,臨走時還不忘把剩下的“醉春風”打包:“本郡主拿回去慢慢吃!明日再來看你……哦不,是再來看你的病!”
沈硯卿看著她像只偷食的小狐貍,拎著食盒跑遠,紅衣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風,混著點心的甜香,拂過他鼻尖。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咳得胸腔發疼,卻覺得這晨起的藥,似乎沒那么苦了。
秦書言看著自家相爺唇角那點若有似無的笑意,摸了摸下巴。看來這紅衣郡主,倒是比任何補藥都管用。
而跑出門的趙靈溪,坐在馬車上,啃著點心,忽然想起沈硯卿看她時的眼神。那雙丹鳳眼明明冷得像冰,卻又像藏著點別的什么,看得她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奇怪。”她嘟囔,“那白無常……好像也沒那么討厭。”
馬車碾過青石板,金步搖的響聲清脆,像在為這悄然變化的心思,敲著不成調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