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卿在張府養傷的第三日,魏守將的供詞已遞到了御前。那疊寫滿字跡的紙卷上,不僅有太子私藏糧草的明細,更附著三封與北狄王往來的密信,墨跡里的狼毫印記,與太子平日批閱奏折的筆鋒如出一轍。
早朝時,張侍郎捧著供詞跪在丹墀下,聲音震得太和殿的梁柱仿佛都在發顫:“陛下!太子通敵叛國,罪證確鑿,請陛下嚴懲!”
御座上的皇帝沉默著,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殿下的文武百官分成兩派,有人附和張侍郎,也有人竊竊私語——太子畢竟是國本,廢黜之事關乎國祚,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趙靈溪捧著個烏木匣子闖了進來,御前侍衛舉刀攔她,卻被她硬生生避開:“陛下!臣女有父親的遺物呈上,可證太子二十年前便與趙家舊案有關!”
滿殿嘩然。誰都記得,二十年前的戶部尚書趙謙因“通敵”罪名滿門抄斬,唯有年幼的女兒不知所蹤。如今這女子竟自稱趙謙之女,還要翻那樁早已定論的舊案?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審視:“你是趙謙的女兒?”
“是!”趙靈溪跪在地上,將匣子舉過頭頂,“這是父親當年整理的賬冊,里面記著太子暗中挪用軍餉、賄賂邊將的事。他發現后欲上奏,反被太子誣陷通敵!”
沈硯卿站在文官隊列里,肩上的傷還未痊愈,此刻卻挺直了脊背。他知道,趙靈溪手中的賬冊是關鍵——那是趙謙臨終前藏在密室的鐵證,昨夜他才讓陸承宇從趙家舊宅的墻縫里取出來。
內侍將賬冊呈給皇帝。泛黃的紙頁上,趙謙的字跡力透紙背,每一筆都記著某年某月,太子通過哪位官員轉手,將多少軍餉運往了何處。最后一頁,還粘著半枚太子的私印,與魏守將供詞里的印記完全吻合。
“逆子!”皇帝猛地將賬冊摔在地上,龍顏大怒,“朕竟養了這樣的豺狼!”
太子被押上殿時,依舊梗著脖子:“兒臣冤枉!這是沈硯卿與趙氏聯手構陷!”
“是嗎?”沈硯卿上前一步,聲音平靜卻帶著鋒芒,“那北狄王的密信上,為何會提到二十年前你送的那批‘松木’?趙大人當年查的,不正是邊境松木走私案嗎?”
太子的臉色瞬間慘白。他終于明白,沈硯卿從一開始就布了局——從西郊馬場的糧草,到魏守將的供詞,再到趙謙的舊賬,每一步都踩著他的死穴。
皇帝看著癱軟在地的太子,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一片冰冷:“廢黜太子之位,打入天牢,秋后問斬。所有牽涉舊案的官員,一律嚴查!”
旨意一下,殿內鴉雀無聲。趙靈溪伏在地上,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卻不是因為悲傷——二十年前的冤屈得以昭雪,父親終于可以瞑目了。
退朝時,沈硯卿走到她身邊,低聲道:“都過去了。”
趙靈溪抬頭看他,陽光從殿門照進來,落在他帶傷的肩上,竟有種驚心動魄的溫柔。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張府,他忍著痛給她講如何辨認賬冊上的私印,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
“謝謝你。”她輕聲說。
他笑了笑,正要說話,卻見張侍郎走過來,捋著胡須道:“沈相,陛下剛下了口諭,讓你傷好后,即刻籌備與趙家的婚事呢。”
趙靈溪的臉“騰”地紅了,轉身就想走,卻被沈硯卿拉住了手腕。他的掌心溫熱,帶著傷藥的清苦氣味:“跑什么?圣旨都快下了。”
遠處的宮墻下,幾株海棠開得正盛,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極了那年上元節,他替她擋開的那場漫天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