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城門在暮色中緩緩閉合，沈硯卿一行人喬裝成商隊，從西側的水門悄悄入了城。街道上空蕩蕩的，巡邏的禁軍比往日多了數(shù)倍，甲胄碰撞聲在寂靜里格外刺耳。

“相爺，先去落腳點？”陸承宇勒住馬，低聲問。

沈硯卿看向街角那座被禁軍嚴密看守的府邸——正是他的沈府。紅漆大門上貼著封條，幾個膀大腰圓的侍衛(wèi)正抱著刀來回踱步。他眸色沉了沉：“去玄帝廟附近的客棧?！?

玄帝廟在東宮東側，平日里香火鼎盛，如今卻因太子“清君側”的調(diào)令，被禁軍圍了半圈，只留西側一個角門供道士出入。趙靈溪跟著沈硯卿走進客棧后院，二樓的房間正對著廟墻，能隱約看見里面的飛檐斗拱。

“太子調(diào)兵后，把玄帝廟的道士都換成了自己人?！鄙虺幥渫崎_窗，指著廟內(nèi)那棵老槐樹，“樹干上有個樹洞，是我早年安插的眼線傳信的地方，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趙靈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老槐樹枝繁葉茂，根本看不清樹洞的位置。她忽然想起袖中那半片帶朱砂的紙：“父親留下的那半片紙，除了‘東宮密道’，邊緣還有點墨跡，像是‘寅時’二字?！?

“寅時？”沈硯卿回頭，“寅時是夜最深的時候，或許密道只在那時開啟。”

夜幕徹底落下時，客棧外傳來一陣喧嘩。陸承宇匆匆上來：“太子下令全城搜捕可疑人員，禁軍已經(jīng)到街口了?！?

沈硯卿迅速將賬本和滁州帶回的證據(jù)藏進床板夾層，對趙靈溪道：“你留在這里，我和承宇去玄帝廟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趙靈溪按住腰間的匕首，“密道是我父親發(fā)現(xiàn)的，或許我能認出些線索?！?

沈硯卿看著她眼底的堅持，終究點了頭：“小心些，跟著我，別出聲。”

三人借著夜色翻墻出了客棧，貼著墻根繞到玄帝廟西側。角門處守著兩個侍衛(wèi)，正昏昏欲睡地靠在門柱上。陸承宇吹了聲輕哨，引來幾聲貓叫，趁侍衛(wèi)分神的瞬間，他已如貍貓般竄過去，一記手刀劈在兩人后頸。

廟內(nèi)靜悄悄的，只有三清殿里點著長明燈，光影在窗紙上晃動。沈硯卿帶著趙靈溪直奔老槐樹，果然在離地丈許的地方看到個黑漆漆的樹洞。他伸手進去摸索，指尖觸到一張卷著的紙條。

展開一看，上面只有三個字：“朱砂墻?！?

“朱砂墻……”趙靈溪忽然想起什么，“玄帝廟的后墻，去年翻修時用朱砂混著灰漿涂過，說是能鎮(zhèn)邪?！?

三人立刻繞到廟后。那面墻果然是暗紅色的，月光照在上面，能看到墻根處有塊磚的顏色比別處淺些。沈硯卿試著按了按，磚塊竟微微松動了。

“這是機關？”趙靈溪剛要伸手，卻被他攔住。

“小心有詐。”他從懷中摸出枚銀針，順著磚縫探進去，果然觸到了細如發(fā)絲的引線。陸承宇立刻上前，用匕首挑斷引線，磚被輕輕抽了出來，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我先進去。”沈硯卿按住腰間的劍，率先鉆了進去。趙靈溪緊隨其后，陸承宇斷后，臨走前還不忘把磚塊復位。

密道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兩側的墻壁冰冷刺骨。沈硯卿點燃火折子，昏黃的光線下，能看到地上鋪著青石板，顯然是人為修建的。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忽然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相爺要是回了京，咱們這點私兵根本不夠看?！?

“怕什么？太子說了，等控制了皇宮，沈硯卿就是甕中之鱉。那批糧草已經(jīng)運到西郊馬場，足夠支撐到事成了。”

趙靈溪心頭一緊——果然和西郊馬場有關。沈硯卿示意他們停下，自己貼著墻根往前挪了幾步，火折子的光恰好照到前方的岔路口，兩個侍衛(wèi)正背對著他們站在那里聊天。

他對陸承宇比了個手勢，兩人同時出手，沒等侍衛(wèi)反應過來，已被捂住嘴按在地上。

“往哪邊走？”趙靈溪看著岔路，左邊的通道更寬些，右邊卻隱約能看到盡頭有微光。

沈硯卿蹲下身，查看侍衛(wèi)腰間的腰牌——上面刻著個“西”字。他看向右邊：“西郊馬場在西邊，密道多半通那邊。”

果然，走了沒多久，前方的微光越來越亮，竟是個通往地面的出口，外面?zhèn)鱽眈R嘶聲和士兵操練的呼喝。三人趴在出口的石板后，借著縫隙往外看——外面竟是西郊馬場的草料房，幾十名士兵正扛著糧袋往馬廄里搬，而馬廄深處，赫然拴著上百匹戰(zhàn)馬。

“這些糧草和戰(zhàn)馬，就是太子逼宮的底氣?！鄙虺幥涞穆曇衾涞孟癖俺杏睿懔⒖倘ヂ?lián)絡京中舊部，天亮前帶人手過來，把這里圍了?！?

“是！”陸承宇應聲離去。

密道里只剩下兩人，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映著彼此的臉。趙靈溪忽然想起滁州城外的那個夜晚，他也是這樣護在自己身前，只是此刻，他肩頭的傷還沒好，呼吸間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

“你的傷……”她伸手想碰，又猛地收回。

沈硯卿卻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办`溪，”他看著她的眼睛，聲音低沉，“等這事了了，我想求陛下賜婚?！?

趙靈溪猛地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有她從未見過的認真。她剛要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有人在喊：“草料房有動靜！”

沈硯卿立刻吹滅火折子，拉著她往回退：“被發(fā)現(xiàn)了，快走！”

兩人在密道里疾奔，身后傳來追兵的腳步聲和呼喊聲。跑到岔路口時，趙靈溪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沈硯卿伸手將她攬進懷里，自己卻撞到了墻壁，悶哼了一聲——顯然牽動了傷口。

“你怎么樣？”她急忙扶住他。

“沒事?！彼鴼?，從懷中掏出那半片帶朱砂的紙，塞進她手里，“拿著這個去找吏部侍郎張大人，他是我父親的門生，會護著你?！?

“那你呢？”

“我引開他們?！彼砷_她，推了一把，“快走！賬本和馬場的證據(jù)，比我重要！”

身后的火光越來越近，沈硯卿拔出劍，轉身沖向追兵。趙靈溪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火光里，淚水忽然模糊了視線。她攥緊手中的半片紙，咬咬牙，轉身往另一條岔路跑去——她不能讓他白白犧牲。

密道外的京城，依舊被夜色籠罩，而一場決定生死的較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