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返程的馬車里,氣氛與來時截然不同。
趙靈溪靠在軟墊上,手里把玩著那支金步搖,時不時偷偷看一眼沈硯卿。他正低頭批奏折,月光透過車窗落在他蒼白的臉上,丹鳳眼睫羽輕顫,側臉的線條柔和得不像那個權傾朝野的丞相。
“在看什么?”沈硯卿忽然抬頭,捉住她的目光,眼底帶著笑意。
趙靈溪慌忙別過臉,耳尖發紅:“看你批奏折也能咳,是不是故意的?”
沈硯卿低笑,咳得更輕了些:“或許是……想讓郡主心疼。”
這話直白得像團火,燒得趙靈溪臉頰發燙。她抓起塊點心塞進他嘴里,兇巴巴道:“吃你的!堵上嘴就不咳了!”
沈硯卿含著點心,看著她別扭的樣子,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馬車輕微晃動,他的衣袖掃過她的手背,兩人都沒躲開,任由那點微涼的觸感,在心底漾開圈圈漣漪。
回到京城時,已是深夜。剛進相府,秦書言就迎了上來,臉色凝重:“相爺,宮里出事了。”
二皇子趙珩不知從哪里翻出沈硯卿是前朝忠良之后的證據,連夜進宮面圣,哭訴沈硯卿“隱瞞身世,意圖顛覆大周”。
“陛下怎么說?”沈硯卿的聲音冷了些,丹鳳眼褪去了方才的溫柔,染上慣有的疏離。
“陛下把他斥退了,但……”秦書言頓了頓,“老奴聽見陛下在御書房摔了杯子,怕是對您的猜忌更深了。”
趙靈溪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父皇忌憚沈硯卿,如今被二皇兄添了把火,怕是真要動殺心了。
“我去找父皇!”她轉身就要往外走,卻被沈硯卿拉住。
“別去。”他的手很涼,力道卻不容掙脫,“陛下此刻正在氣頭上,你去了只會適得其反。”
“那怎么辦?”趙靈溪急得眼眶發紅,“總不能看著你被二皇兄陷害!”
沈硯卿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忽然笑了,咳得肩頭發顫:“我沈硯卿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身世,是陛下的信任。他若信我,自然不會聽趙珩胡言;他若不信……我留著這身病骨,也沒用。”
話雖如此,他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十年寒窗,十年朝堂,他步步為營,為的從來不是權勢,是想查清當年家族蒙冤的真相,可如今,這真相卻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趙靈溪看著他蒼白的臉,忽然握住他的手:“不管你是誰,我都信你。”
她的手很暖,像團小火苗,熨帖著他冰涼的指尖。沈硯卿的心猛地一顫,看著她亮得驚人的眼睛,忽然覺得那些朝堂的風雨、身世的枷鎖,都沒那么重了。
“好。”他輕聲道,“我信你。”
這三個字,輕得像嘆息,卻重得像承諾。
第二日早朝,趙珩果然發難。他捧著所謂的“證據”跪在大殿中央,聲淚俱下:“父皇!沈硯卿乃是前朝罪臣之后,他十年寒窗入仕,步步攀升,就是為了顛覆我大周江山啊!”
滿朝文武嘩然,目光齊刷刷投向沈硯卿。他站在文官之首的位置,白衣勝雪,臉色蒼白得像紙,卻依舊挺直著脊梁,丹鳳眼平靜無波。
“二皇子可有證據?”沈硯卿的聲音清冽,穿過殿內的喧囂,落在每個人耳中。
“這就是證據!”趙珩舉起一卷舊檔,“上面清清楚楚寫著,你祖父是前朝國師,因謀逆被誅!”
“那是誣陷。”沈硯卿緩緩上前,每走一步,都伴隨著輕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祖父是被奸臣所害,先帝早已為他平反,只是檔案被毀,無人知曉罷了。”
“你胡說!”趙珩怒道,“哪有什么平反?”
“我有證據。”沈硯卿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手諭,“這是先帝親筆所書,證明我祖父清白。當年我父親臨終前,將此物交予我,讓我若有朝一日蒙冤,便呈給陛下。”
太監接過手諭,呈給皇帝。皇帝展開一看,果然是先帝的筆跡,上面赫然寫著“沈家忠良,蒙冤當雪”。
皇帝的臉色變幻不定,看向趙珩的目光里,帶著怒意。
“二皇子,”沈硯卿的目光落在趙珩身上,冷得像冰,“僅憑一卷殘缺的舊檔,就誣陷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趙珩面如死灰,癱倒在地。
皇帝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趙珩罔顧手足之情,構陷忠良,罰禁足于府中,閉門思過!”
一場風波看似平息,可沈硯卿知道,皇帝心里的猜忌,并未消除。這場雨,還沒下完。
退朝時,趙靈溪悄悄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別怕,有我呢。”
沈硯卿側頭看她,晨光落在她明艷的臉上,紅衣似燃,像要把這朝堂的陰霾,都燒得干干凈凈。
他忽然笑了,咳得輕了些:“好。”
有她在,再大的風雨,他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