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的晨光漫進營帳時,趙靈溪是被一陣輕咳聲驚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才發現自己竟趴在沈硯卿的案幾旁睡著了,身上還蓋著他的月白披風,染著清苦的藥香。而沈硯卿靠在榻上,正用絹帕掩著唇,咳得肩膀微微發顫,晨光落在他蒼白的側臉上,竟有種易碎的脆弱。
“你醒了?”他察覺到動靜,抬眼看來,丹鳳眼在晨光里亮得像浸了水的玉,“怎么不回自己營帳睡?”
趙靈溪臉頰一熱,慌忙把披風還給他:“誰讓你昨晚不趕我走……”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昨晚兩人聊到深夜,從十年前的巷口聊到如今的朝堂,她竟忘了分寸,賴在他這里睡著了。
沈硯卿接過披風,指尖觸到布料上殘留的溫度,低笑一聲:“郡主的脾氣,本相哪敢趕?”
他的語氣帶著縱容,不像平日里的疏離,倒像藏了多年的溫柔終于找到了出口。趙靈溪的心跳又開始失序,轉身想走,卻被他叫住。
“等等。”沈硯卿從暗格里取出個小盒子,“給你的。”
盒子里是支金步搖,比她現在戴的這支更精巧,流蘇上墜著的紅寶石,在晨光里閃著細碎的光,正是十年前她遺失在巷口的那支。
“你……你一直留著?”趙靈溪的聲音發顫,指尖撫過冰涼的寶石,仿佛能觸到十年前的溫度。
“嗯。”沈硯卿的耳尖微紅,“當年沒來得及還給你。”
他其實找了很久,直到去年搬府時才從舊物里翻出來,一直藏著,總覺得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如今想來,哪有什么時機,不過是自己膽怯,怕這份藏了十年的心思,會嚇跑這朵明艷的紅。
趙靈溪捏著步搖,忽然踮起腳,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像只偷腥的小狐貍,轉身就跑:“就當是……謝禮了!”
紅衣閃過帳簾,帶起一陣風,吹得沈硯卿鬢角的碎發輕輕晃動。他抬手撫上被親過的地方,那里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溫度,燙得他心口發麻,連咳嗽都忘了。
“相爺?”秦書言進來時,正撞見自家相爺望著帳簾傻笑,丹鳳眼尾的紅痣亮得驚人,不由得愣住,“您這是……”
“沒什么。”沈硯卿收回手,語氣卻難掩輕快,“備些郡主愛吃的點心,送到她營帳去。”
秦書言這才反應過來,忍著笑應了聲“是”——看來秋獵這趟,相爺的“病”是好得差不多了。
而另一邊,趙靈溪沖進自己的營帳,摸著發燙的臉頰,心臟跳得像要撞出來。晚晴看著她發間新換的金步搖,了然地笑道:“郡主這步搖真好看,是誰送的?”
“就……就沈硯卿唄。”趙靈溪嘴硬道,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算他有良心。”
正說著,二皇子趙珩派人來了,說是請郡主去看他新獵的白狐。趙靈溪想起昨日的陷阱,冷笑道:“告訴他,本郡主沒空。”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沈硯卿方才的眼神,哪有心思應付這些虛與委蛇?
可趙珩顯然沒打算放過她。沒過多久,就親自來了,手里還拎著只白狐皮,笑得溫和:“妹妹看,這狐皮做圍脖正好,配沈相的白衣定是好看。”
他故意把“沈相”兩個字咬得很重,眼底藏著試探。
趙靈溪看著那狐皮,忽然想起自己昨日說的話,心里咯噔一下——二皇兄定是知道了她和沈硯卿的事。
“二皇兄費心了。”她接過狐皮,語氣卻淡得很,“只是沈相素來不喜這些皮毛,還是送別人吧。”
趙珩的臉色沉了沉,轉而道:“聽說妹妹昨日在沈相帳里待到深夜?你們……”
“二皇兄管得太寬了。”趙靈溪打斷他,紅衣一揚,露出腰間的玉佩——那是沈硯卿剛送的,玉質溫潤,刻著個小小的“卿”字,“我與沈相清清白白,倒是二皇兄,總惦記著害他,就不怕父皇知道嗎?”
她故意亮出兵符的事,看著趙珩的臉色從白轉青,心里竟有些痛快。
趙珩拂袖而去后,晚晴憂心道:“郡主,您這是把二皇子得罪死了。”
“得罪就得罪。”趙靈溪摸著腰間的玉佩,笑得明媚,“有沈硯卿在,我怕什么?”
她忽然想去看看沈硯卿。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按捺不住,提著裙擺就往他的營帳跑。
沈硯卿正在看軍報,見她闖進來,丹鳳眼彎了彎:“這么快就想我了?”
“誰想你了!”趙靈溪把狐皮往桌上一扔,“你看二皇兄送的,明顯沒安好心。”
沈硯卿看著那狐皮,忽然伸手,將她攬進懷里。他的動作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珍重,藥香混著她發間的胭脂氣,在鼻尖纏繞成溫柔的網。
“不怕。”他低頭,唇瓣擦過她的發頂,“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
趙靈溪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忽然覺得那些朝堂的陰詭、二皇兄的算計,都沒那么可怕了。
帳外的風穿過獵場,帶著草木的清香。兩人誰都沒說話,卻像心照不宣的約定——從今往后,白衣與紅衣,要一起面對這世間的風雨。
只是他們都沒注意,營帳角落的陰影里,影衛悄悄退了出去,將這一幕記在心里,準備回報給秦先生——相爺的病,怕是真的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