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著急。”老人艱難地站起身，踢開一個個卷軸再次坐在床上。

“和我說說吧，憋在心里會憋壞的。”

渡燔把劍插在地上，左手升起了一團火，火溢出了他的指間，慢慢地蔓延開來，直到淹沒了這間屋子。

老人沒感覺到灼燒，一陣天旋地轉之后他來到了一個潮濕的監牢里，透過地面的積水他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女孩。

叮鈴咣啷一陣聲響過后，一個衣衫不整的狐人被扔了進來，他正好看見了她，是那個飄著的狐人。

一直坐在他身邊的一個老婦人連忙起身扶起他，讓他平躺在床上，口中不斷說著“對不起”。

狐人自嘲般地笑了笑，從衣服里掏出三個被壓扁了的餅遞給老婦人，她只猶豫了一下就接過了餅，轉身將餅分給其他人。

“他為什么不吃？”接過餅的小女孩怯聲問道。

老婦人偷看了一眼狐人，小聲說：“他不用吃。”

“可是不吃就會死，他為什么沒死。”女孩天真地問。

老婦人手忙腳亂地捂住女孩的嘴，小聲地訓斥：“他死了，我們都得死，但是他不會死，他永遠都不會死！小孩別亂說話！”

女孩被嚇得不敢動，可在過來的路上她明明看見了那個人在上面吃飯，怎么能說他不用吃呢？

所有人都睡著了之后，女孩從她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掏出了一個小的藥膏，她躡手躡腳地爬上狐人的那張床，一抬頭看見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女孩被嚇得渾身一抖。

兩個人都不說話，女孩不敢動，狐人動不了，尷尬的氣氛逐漸蔓延開來。

“我這里有藥！”因為驚慌，女孩的聲音有些大，身后傳來翻身的動靜，女孩連忙捂住了嘴。

“嗯。”

虛弱無力，氣若游絲，女孩從來沒聽到過誰的聲音是這樣的，“我給你上藥吧。”

說著，女孩顫抖著手打開蓋子，擠出一小點藥膏涂在狐人的眼尾，嘴角。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邊涂邊問。

“瓏珩。”

這次女孩聽得更清楚了些，他的聲音沙啞至極，像怪物的低吼。

女孩的手碰到他的耳朵時，他全身抖了抖，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如果疼的話可以跟我說，我爸爸說吹吹就不疼了。”

騙小孩的謊話，瓏珩想起白珩總是會在鬼節那天扮鬼嚇人，把小孩嚇哭了就會說：“吃一顆糖就不會有鬼來找你了，如果繼續哭的話，回家的路上就會有很多只鬼哇的一聲來到你的面前！”結果往往是小孩越哭越厲害，總是榮明或景元出場哄好了，再送到家門口，小時候他信了，所以他從來不在晚上的時候哭。

將瓏珩身上可見的傷口都涂上藥后，女孩的藥膏已經見底。

“對不起。”

女孩笑著收起藥膏，開心道：“沒事的，那個阿姨說你死了，我們也會死，所以就當救我自己了！”

女孩自說自話地爬下床，臨走前又問了句：“你真的不會死嗎？”

女孩的眼睛很亮，就和白珩的一樣，“嗯。”瓏珩閉上了眼，幾百年的壽命對她來說應該也算不死吧。

回到床上的女孩一直在笑，她很開心幫到了那個哥哥，她的爸爸媽媽從小也是這么教育的。

……

第二晚，女孩再次偷摸走到了他的床邊，瓏珩恢復了一點力氣，至少能笑了。

女孩高興地給他展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藥包，里面有很多支藥膏，“有這個東西，你很快就能好了。”

“這么厲害呢，那你會打針嗎？”

女孩低下了頭，悲傷的說：“爸爸媽媽沒教，但是現在他們坐了一個非常大的飛船走了。”

“那你為什么不走？”

女孩的頭更低了，聲音也從最開始的正常音量變成嘟囔，“我偷跑下了船，但是那是因為我看見了一條受傷的狗，它太可憐了。”

“狗也是一條生命，你做的沒錯。”

“嗯。”女孩重新抬起頭，她又笑了。

……

女孩是被吵醒的，她看見瓏珩被帶走了，周圍的人不敢出聲，她也不敢。

過了好久，叮鈴咣啷一陣響后，瓏珩被丟了進來，身上又添了好幾處新傷。

身邊的老婦人一邊念叨著對不起，一邊將瓏珩抱向床，瓏珩報答似的拿出了五個饅頭，他怎么拿到的，怎么藏的，地牢里沒人知道。

他們都睡著了以后，女孩爬起來給瓏珩涂藥，一邊涂，一邊說對不起。

“別和那個婆婆一樣天天說對不起，你不欠我的。”瓏珩從身上掏出來一個饅頭遞給她，沾了一點血。

女孩接過饅頭后一言不發，沉默地啃完了，瓏珩心想他說話重了？

“哥哥，你給了我一個饅頭，我就欠你的，媽媽說我不能白拿別人的東西。”

“……那你就別說話，藏好了，白天的時候躲在角落里，沒看見我回來之前不準出來，好嗎？”

女孩低下頭想了一會，抬頭時點了一下，她盯著瓏珩胸前的爪痕問：“那些狼人帶你上去干嘛？”

瓏珩看著天花板，像是在思考，他說：“我上去幫他們打掃衛生，他們特別不愛干凈，特別臟，所以離他們遠點！”

“那你身上的傷……”

瓏珩打斷她，搶先道：“他們養寵物，很兇的，還很調皮，這些傷就是被他們弄的。”

“那我要把他們全部煮了吃！”女孩掩飾不住聲音的哽咽，她死咬著嘴唇，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該哭，但是瓏珩太可憐了。

豆大的眼淚打在他手上，瓏珩看不清她，他的左手動了動，從床墊下拿出了一個鬼魂的小玩偶，“再哭的話鬼就會來找你了！”

女孩指著玩偶說：“這不就來了嗎？”

“所以別哭了。”

“……世界上沒有鬼。”

“這可不一定，送給你了。”

女孩小心的把玩偶收進她隨身攜帶的包里。

……

隔天，地牢里來了兩個狼人，瓏珩心里一緊，主動站了出去，為首的狼人有些詫異，但還是熟練的給他戴上鐐銬。

他身后的狼人巡視了一眼黑暗中的人，他一步一步走過去，沉重的腳步聲像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狼人呼出的熱氣幾乎噴灑在他們的臉上，沉默中不知是誰拽了一下，女孩驚呼出聲，不等她反應，她就已經摔在了狼人和人群之間，外面的陽光灑在女孩精巧的臉上。

她害怕地回頭，眼睛里充斥著不可置信，恐懼和為什么，她發亮的瞳孔里映著那群緊閉著雙眼的人，那群人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瓏珩猛地拉住狼人的手，他跪在地上，口中一直說著：“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她太小了，養大點才行，我一個人就行了，我一個人就行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狼人咧開嘴笑了，比臉大的巴掌瞬間落在瓏珩臉上，他被抽在地上，血流了出來。

女孩渾身抖個不停，一前一后，兩個狼人提溜著兩個人到了地面，今天是個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