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朝廷的大規模搜尋，終于在雨季來臨前結束。

結果如同陸長歌所料，那顆蛟龍蛋依舊杳無蹤影。

失望的陰云，籠罩了整個棲霞城。

他對這種情緒，表示了深深的理解。

望洛樓五樓議事廳里，陸長歌坐在主位上，一邊翻閱著厚厚的搜索簡報，一邊寬慰著長桌兩旁略顯沮喪的下屬們，以及長桌另一端那位始終冷若冰霜的蘇飛雪。

這是一次集體行動，有著共同的目標和榮譽感。

他心底不由得對冷宛白生出一絲佩服。這位昔日的大小姐，似乎真的通過這次并肩作戰，讓這些本地軍官與她產生了一絲共情。

從簡報上看，朝廷和整個大湖南岸州府這次投入了太多資源，單單人力就是近十萬，而且超過三成都不是普通人。

鎮邪司洞庭指揮使司幾乎抽空了大湖南岸四大核心千戶所、五十余百戶所半數以上的力量，云集于棲霞周邊；

各府縣衙門的水紋專家幾被全數征調；那些常年活躍于大江大湖、縱橫地下水系的熟手奇人更是盡數被抓了壯丁。

甚至湖畔的新軍亦東移五十里駐扎，為深入地下進行深層搜索提供外圍保障。

如此海量的人力物力傾瀉而下，幾乎將江都、臨江兩縣沿岸的地下暗河網絡，徹底犁了一遍。

為了以防遺漏，大小山林同樣被反復搜索了數次。

奈何，蛟龍蛋終究是沒找到。

唯一的好處是，捎帶剿滅了不少藏匿的山匪水寇以及兇名在外的猛獸，令棲霞全境治安煥然一新。

這也算為棲霞百姓實實在在做了一回好事。

想到此處，陸長歌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他揚了揚手中一份簡報，面向眾人道：

“沒找到便沒找到吧，總歸還有下次機會。況且諸位此行并非徒勞，這不是嗎，連潛逃二十年的大水匪都被抓了，便是諸位為棲霞立下的汗馬功勞！”

“大人所言極是。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朝廷這次投入如此巨大，最后卻是這般結果，屬下這心里終究有些不是滋味。”一個聲音接口道。

陸長歌望去，是第十總旗的總旗官魏疾風，他便理解了。

這位畢竟曾是龍麟軍的百戶，龍鱗軍作為天下龍字開頭的八支軍團之一，忠誠自是無疑，這位說出這話合情合理。

“魏總旗這顆忠君之心，讓本百戶這御封的忠臣都感到慚愧啊！”陸長歌笑容溫和，“不過魏總旗不必太過沮喪，雖然外鎮調來的人手很快會回返，但冷千戶肯定還會督促我們繼續搜尋，機會還在。

自此之后，本百戶必給予更鼎力支持，若有必要，我也會親自出馬，為陛下分憂解勞。”

“多謝大人體恤！陸大人但有號令，魏某萬死不辭！”魏疾風起身抱拳

一場由并未實際參與搜尋的主官主持的總結會議，竟也持續了一個半時辰，只因陸長歌對著簡報事無巨細地追問了太多細節。

午時將近，會議結束。

眾人離開五樓，只留下公房在五樓的陸長歌和蘇飛雪。

空氣驟然凝固。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朝廷要對醉仙閣下手？”蘇飛雪目中一片冰冷。

“從何得知？”陸長歌立刻反擊，姿態無辜，“你覺得冷千戶會信得過我們嗎？剿滅棲霞醉仙閣是千戶所親自動的手，我們四個百戶所的人，可都蒙在鼓里，寸步未動！”

“那你閉關前，為什么非要我切斷所有聯系？”蘇飛雪徑直點出最關鍵、最令她疑竇叢生的點。

陸長歌正欲開口詳細解釋自己的分析推演，但轉念一想，如此糾纏下去恐怕無休無止，索性也冷了臉孔：

“所以你照做了，對吧？因此你現在平安無事，對吧？你全家上下三十七口，加上你那幾位總旗手下及其家眷——少說也有五百條性命了吧？

是我救了你們所有人，你此刻非但不感念，反倒要如此質問我？蘇教官，你的良心呢？它不會痛嗎！是你祖父，還是你們醉仙閣……教你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

“你……”蘇飛雪一時語塞。

“你什么你！連做人最基本的知恩圖報都不懂嗎？回去問問你家老爺子，問問他你這般質問我對是不對？！”陸長歌毫不客氣，氣勢上咄咄逼人。

“所以……你就是知情！你就是怕被牽連！”蘇飛雪固執地認定這個想法，眼中怨毒更甚。

“不可理喻！”陸長歌懶得再爭辯，往自己公房走去。

剛至門邊，一道殘影倏然閃過。

一只冰冷有力的玉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將他整個人提離了地面，重重抵在門框上：

“陸！長！歌！”蘇飛雪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你告訴我，你到底知不知道？！”

陸長歌滿臉醬紅，也不掙扎，抬起右手指著自己的脖子，示意自己說不了話。

蘇飛雪冷哼一聲，松開了手，但那雙冷眸依舊死死釘在他臉上。

“咳咳……”陸長歌劇烈喘息咳嗽，半晌才緩過來，“我真沒接到任何密報！只是……只是覺得那時節，你們實無必要再冒那無謂的風險！”

“你知道那晚死了多少人嗎？！”蘇飛雪的聲音悲憤與顫抖，“一夜之間！青揚二州！再加上洞庭南岸！整整三萬人！三萬條人命！”

“節哀吧！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圖什么，但蘇教頭，往后還請萬分謹慎。”

“別假惺惺！”蘇飛雪打斷他，“你剛才在會上說你也準備參與搜索？你是不是有什么線索了？”

“沒有。”陸長歌立刻否認，保持一貫的從容，“只是哄哄魏疾風罷了。外面危機四伏，我對找死可沒興趣。”

“你如今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蘇飛雪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我會盯著你！休想背著我私自出城！”

“放心，真要出城，必定拉上你作伴。”陸長歌隨意應承，話鋒卻突然一轉，“對了，你們醉仙閣有沒有正統的飛劍之術？若有的話，替我問問價格幾何？或者，交易需要什么條件？”

“陸大人貴人多忘事？”蘇飛雪嘴角勾起譏諷，“你不是讓我不要聯系了嗎？怎么，如今為了自己，便又要我冒險了？”

“此一時彼一時。”陸長歌面色如常，“朝廷對你們已經雷霆掃穴過了，蛟龍蛋的大規模搜索也告一段落，風頭會緩下來。當然，聯不聯系全在于你。只是……”

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若他日我當真得到了事關生死的消息，也望蘇教頭莫要怪我未曾及時告知。”

說完，他不再理會蘇飛雪，走入了自己的公房。

他繼續翻閱簡報，想看看是否有棲云道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