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蛟龍蛋，這次還牽扯到了龍鱗。

這兩樣都是成年蛟龍的命根子，是能隨意覬覦的嗎？

而這兩物的交易條件也是少數沒有標記著“面議”的，而是醒目的：凡宗門所有，皆可交易。

陸長歌捏著那張金紙，在小廳里緩緩踱步，回想典籍里關于蛟龍蛋的只言片語。

《山海萬靈》上有載，蛟龍蛋的孵化少則五十年，長則需百年。

根據周天明的講述，神秘道士拜訪周家是昭永十三年，如今已是昭永二十七年。再加上發現這顆蛟龍蛋，傳遞訊息，挑選盜蛋人選的時間，這顆蛋存世可能已有二十年左右。

也就是說，道門這幫人，已經圖謀了二十年。

只是或許受某些約束不能或不愿親自出手，但那份渴望昭然若揭。

一年多前，漱玉曾對自己說起蛟龍蛋對修士的用處：“道士孵化養大能當守護靈獸，蛋殼碾粉也能煉高階符箓?！?

然而，守護靈獸并非沒有替代，高階符箓對底蘊深厚的道門更非稀罕。

這背后，必然藏著更深的玄機！

這顆蛋，對這八家道門有著遠超漱玉所講的作用！

會是什么？讓八家宗門都如此渴求？

如今，自己也已踏上道途，這顆蛋對他們如此重要，對自己這個初窺門徑的修道者而言，那更是逆天改命的大機緣！

也許，自己真的該想辦法找到這顆蛋，然后藏起來。至于拿它去和道門交易？那無異于自尋死路，想都別想。

只是這尋蛋的舉動本身，就是作死行為！

繼續在道途無望中掙扎求生？還是賭上性命去拼這一線天機？

他在廳中來回踱步，腦海中閃過無數可能。

但那股欲望，慢慢在心田升起，開始壓制他的理智。

登堂境，讓他打開了雙眼，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的誘惑，讓人無法抵擋。

比如，無上的偉力。

比如，長生。

王大力的聲音從院外傳來，將他拉回現實：

“頭兒！李主簿把水紋圖冊都備好了，讓我來喚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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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洛樓五樓。

議事廳的大長桌上，已經鋪開了四張山川地貌圖，旁邊堆放著數十卷圖紙和古籍。

揮退書吏后，廳內只剩下陸長歌、王大力、李主簿和一位望之五十多歲的書生。

“大人，這位是汪森淼汪書吏，卑職剛從縣衙接來?！崩钪鞑窘榻B道，“汪先生在江都縣衙戶房水利科任職，精研江都水利多年，對我縣的水文狀況了如指掌?！?

“見過陸大人！”汪森淼拱手見禮。

“汪先生不必多禮，勞煩你了。”陸長歌頷首示意，“還請為我詳細講解江都水文?！?

“陸大人客氣了！”汪書吏引陸長歌走向首張地圖，“實不相瞞，年前年后我已講過兩次，一次在千戶所，一次是蘇總教頭請來此處?！?

“這是洞庭全境水域圖，”他手指精準點向棲霞城的位置，“洞庭湖偏東南，我江都與臨江縣北境皆接大湖...”

汪森淼思路清晰，不疾不徐，將整個洞庭水系、江都縣與棲霞城的關聯娓娓道來。

小半個時辰后，汪森淼已簡明扼要講完前三張圖的核心信息，轉而講解最后一張。

這一張圖油墨看起來還很新，顯然是最近印刷出來的，正是周家鎮已探明的地下暗河水網圖。

蛟龍蛋的消息早已鬧得滿城皆知，加上兩次被鎮邪司召來講解水文，汪森淼自然明白陸長歌最關切的核心所在。

“周家鎮方圓五十丈深的地下，目前已探明的暗河道，”汪書吏指著圖上縱橫交錯的線條，手持各色炭筆細致標注，“寬度超過三丈的，共五條，分三層分布。

離地七至十丈這層有三條，最寬處約六丈；離地二十五丈...同層暗河間由更細的支流相連互通，與地面江河溪澗構成的水網無異。...”

講解深入淺出，關鍵處輔以筆鋒勾勒，數據條理分明。

陸長歌凝神傾聽，待其告一段落問道：

“各層暗河之間，是否存在直接貫通的連接點？”

“有，但這類通道稀少，且往往水流湍急，形成巨大的漩渦地漏，那也是在地下水網討生活之人的致命威脅。更多情況下，水流是通過上層向下層緩慢滲透，這種地漏漩渦并不多。”

“蛟龍蛋的事想必汪先生也知道了，那顆蛋應該能半浮于水中，若不幸卷入這種漩渦，有無可能被吸沉至最底層暗河？”

“大人思路敏捷，冷千戶年前也問過這點?！蓖魰酎c頭，隨即話鋒一轉，“此事難有定論。若蛋從漩渦外圍飄過，多半會被水流裹挾著避開；但若直沖漩渦核心，被吸入的可能性就極大。

年前冷千戶特意調派人手，由我主持進行過模擬驗證，結果正是如此?！?

這大小姐竟然學會了實踐求證，陸長歌心下對冷宛白不禁高看了一眼。

但這求證的結果卻意義不大，還是無法斷定那顆蛋會落入最底下一層的地下河里，從而縮小搜索范圍。

其實，即使能斷定會往下沉落，同樣無意義。因為五十丈以下，更深層必然還有其他地下河。

再往下呢？沒人知道多深才是真的到底了。

陸長歌放棄這個方向，問起另一種可能：

“這些暗河可有最終流回地表的出水口，再重新匯入地表江河？”

“淺層暗河的出水口頗多。至于深層者...”汪書吏頓了頓，“尚未探明。其流向可能直墜地底更深，或徑直流入東方滄海，皆有可能。”

陸長歌皺眉，慢步踱至窗邊，遠眺煙波浩渺的大湖，腦中思索不停。

那頭雌蛟至今仍在湖中盤桓，他不必憂慮蛋會沖到東海去。

十之八九，那顆蛋仍被困于棲霞城周遭某處地下河道里。

但一時半刻，他也確實沒有思路，如何才能快速找到那顆蛋。

那雌蛟有著天然的模糊感應，都無法找到，或許唯一的方法，真的只有堆積人手，撒網式的搜尋了。而展開密集的搜索，他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想到此處，他心中感嘆，自己可能錯過了一生最大的一次機緣。

可嘆息方落，想到雌蛟，他忽地反應過來，朝廷此次地毯式搜索九成九會是失敗。

道理再簡單不過，因為那頭雌蛟，是如今的洞庭霸主。

它既然能驅使群蛇圍攻周家，那么它必然也能驅使大湖中其他水族參與搜尋，而且應該早就搜尋了一輪又一輪。

參入搜尋的人類在數量，水性上都遠遠比不過水族，對地下迷宮的熟悉程度更是天壤之別，那最大可能就是空手而歸。

想到此處，他心中稍定，至少暫時不用擔心蛟龍蛋被找到。

走回桌邊，他笑著與洞庭水域這位博學的水文專家閑聊起來。

“汪先生，我近日讀了一本古游記《洞庭風月》，上面記載說洞庭有龍宮存在，只是被陣法遮掩，凡眼難窺。先生對此作何見解？”

“陸大人，《洞庭風月》一書在下也曾拜讀?！蓖魰袈冻鲂┰S興味，“是否真有龍宮，我等凡俗豈敢妄斷？

不過湖心君山群島之中，幾座核心大島確有道門設下的迷陣。船只無論朝其如何行駛，都會從另一側穿出，無法靠岸?！?

這番關于洞庭湖奇聞異事的閑聊持續頗久，直至黃昏時分。

陸長歌又留了這位汪書吏共用晚餐，飯桌上繼續請教洞庭的種種傳說與地理之謎。

直到兩更天，他方才放人回去。

也是在這看似隨意的交談與潛心思索中，陸長歌漸漸厘清了事態最可能的走向。

朝廷此番聲勢浩大的搜索，最終大概率無功而返。而后朝廷會降低強度，人手也會減少，至少如今從南岸其他城池調來的人，會陸續回返。

隨后各方力量，比如刺史府，比如醉仙閣的殘存人手，乃至隱世道門的各方代理人，便會卷土重來。

而結果，多半仍是白忙一場。因為，迄今為止，卷進來的各方還沒有誰能強過那頭蛟龍的搜尋能力。

那么最后呢？

必然是這些隱世道門的人親自入場！

因為，那顆蛋就是欲望的集合。

而欲望這頭巨獸，要么被徹底滿足，飲血啖肉；要么被蠻力打碎，化作齏粉。

除此之外，它永遠不會被自身的力量真正降服。

無論這“自身”是龐大組織的集體意志，還是單槍匹馬的個人孤勇。

統統都將淪為它的囚徒！

比如，代號一到八的宗門。

比如，他陸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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